應天府。
當朝戶部左侍郎,郭桓府裡。
一處暗室。
郭桓推開暗室的門。
暗室中。
坐著一位老者。
此刻正品著香茗。
望見郭桓,微微一笑。
“這個時候,還能喝到如此好茶,郭大人有心了!”
郭桓忍不住問道:“吳公,你到底做了什麼事?何至於東躲西藏到這個地步?”
眼前之人。
正是曾經的晉商領袖。
從揚州吳府離開的吳老!
吳老笑道:“如果老朽說,老朽一直安分守己,什麼都沒做,隻是被殃及池魚,這才被迫逃出來,你信不信?”
郭桓皺眉道:“鹽商的事麼?你是晉商當年的帶頭人,被波及倒也正常!
不過,那些鹽商都快是你的孫子輩了,就不能管管?明明實力不如魯王,還硬要以卵擊石!”
吳老歎口氣。
“那些孫子,是真孫子!
他們既看不清對手有多強,也看不清自己有多弱!走到今天這一步,純屬活該!
隻是可惜我那些老兄弟了這一次,隻怕沒幾個能逃掉的!”
郭桓笑笑。
“放心吧!若是沒有勾結官員的,最多也就是家財被抄沒而已!”
吳老哼道:“那位待天下人,何其刻薄!除了他朱家人能富貴,幾家願為其鷹犬的可以富貴,其他人富貴都是罪!”
郭桓搖搖頭。
“吳公!你從揚州來這裡,接下來有何打算?”
吳老笑笑,道:“明日,老朽就離開這裡!”
郭桓看著吳老,忽然道:“吳公,洪武十年,你我便相識!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本官的退路,是不是也該啟用了?”
吳老看著郭桓,忽然道:“鹽商的事情,並沒有波及你!對於這點,你可以放寬心!”
郭桓苦笑道:“本官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朝廷恐怕就要對北方用兵了!”
吳老愣了愣,驚愕道:“這麼快?大動作嗎?怎麼可能!
隻是查抄鹽商那點銀子也不足以彌補朝廷開支吧?”
郭桓點點頭,道:“大動作!陛下打算將那個苟延殘喘的韃子小朝廷徹底滅亡!”
吳老皺眉道:“怎麼可能?北方遠征,準備幾百萬兩銀子也不嫌多!若是穩妥的話,恐怕要儲備上千萬銀子!朝廷一時之間哪來那麼多錢?”
郭桓笑笑。
“原本確實沒有那麼多錢!
甚至陛下也沒有打算近期動手!
北方的物資一直都隻是足夠軍需、略有儲存而已!
可是誰能想到突然出現位魯王殿下,一下子解決了朝廷的財政困難!
今年他從倭寇手中繳獲了上千萬的銀子,如今更是憑借著對鹽商的大獲全勝,壟斷了全國鹽行生意!”
郭桓看向吳老,忽然笑道:“吳公恐怕想不到吧!
那白如雪、細如沙的鹽的製法,竟然是魯王殿下研究出來的!
不但品質極高,生產成本更是低的可怕!
隻是朝廷沒有對外說而已。
就這麼說吧!
如今朝廷一年的鹽稅可以達到八九百萬兩銀子!
當然,魯王自己截留下了400萬兩。
不過,今年,魯王還額外多給朝廷200萬兩,也就是共計600萬兩。
如今再加上從你們鹽商手中抄沒了幾百萬兩銀子,朝廷現在要打仗,錢可是有得是!”
吳老聽到這話,忍不住眉頭緊鎖。
“想不到這魯王殿下真是天縱奇才!
老朽原本便已經十分高估他了,沒想到,卻還是低估了!
他這一下子竟然為朝廷解決了近2000萬兩銀子!
真是天縱奇才!
也難怪,他當時就敢甩開鹽商,自己去做渠道!
原來早就準備好了殺手鐧!
可笑曹文龍他們,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郭桓歎口氣道:“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本官做的那些事情,你也多有參與!
想必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個時候,朝廷若是先派使者檢查一下糧倉,恐怕立時就是一場彌天大禍!
洪武十年,你我便認識!到了這個時候,你可不能瞞我!
我的退路,你到底有沒有準備!”
吳老笑笑,道:“郭大人,這麼多年了,老朽何曾騙過你!不管是南邊那些人,還是東邊那些,要幫郭大人逃出生天,都是輕而易舉!”
郭桓看看吳老,道:“南邊我能猜到是哪些人!東邊莫非你是說.?”
吳老笑笑,道:“不錯!正是那些人!”
郭桓皺眉道:“你跟他們還有聯係?好大的膽子!若是教陛下知道,隻怕你們連最後一點生路都要斷掉!”
吳老笑吟吟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說來說去,大家都是做生意罷了,何來什麼禁區界限!
便是你口中那位陛下,當年不也是我們扶上去的!
隻是如今那位陛下用不到我們了,便要卸磨殺驢!
能忍這麼多年,也真是難為他了”
郭桓哼了一聲,道:“你們眼中除了生意,可是真的沒有天理王法!
東麵那些人做的實在是太過了,陛下不止一次深恨之!
雖然退路準備好了,但我心中卻還是時常不安,這是屍山血海的事,我恨不得現在就走。”
吳老飲了口茶,笑道:“不要急,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何況,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現在便走,你甘心丟下那麼多麼?”
郭桓苦笑一聲。
“甘心?不甘心?不管怎樣,都是沒有回頭路的。
我當年怎麼就上了你們的賊船呢?若是潔身自好”
吳老笑嗬嗬道:“潔身自好,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嗎?”
郭桓歎口氣。
“一步錯,步步錯!當年隻想著能一展生平所學,誰能想到,竟成了天下大害!”
吳老笑道:“郭大人,何必如此!你不妨想想,因為你,北伐都要延期!這又能讓多少將士多活個一年半載!說起來,你反而是功德無量,萬家生佛!”
郭桓冷笑一聲。
“吳公,你最好真的把退路準備好了!否則,本官雖然未必能奈何得你,但你們晉商,可就真的全完了!”
吳老點點頭,笑道:“郭大人隻管放心!再過些時日便安排你出海!東洋也罷,南洋也罷,甚至是去西洋!都由得你!
南麵那些人眼界寬,據他們說,這天下之廣大,超乎想象!萬國風貌,更是各有千秋!
郭大人帶著那麼大一筆銀子,足夠滿天下的尋歡作樂!”
郭桓幽幽歎道:“天下之大,何以為家?離開了故土,便是孤魂野鬼了!吳公,本官如今,隻能信你了。”
秦淮河口。
一艘小船上。
吳老長舒口氣。
從揚州到應天,再到這裡。
很快便能順流而下,到了出海口。
那裡,會有人接應自己坐上大船。
至此,整個逃亡才算真的結束!
他對麵。
坐著一直護送他的兒子吳鑠。
吳老看著吳鑠,問道:“魯王應該得到郭桓這些年的罪證了吧?”
吳鑠點點頭,道:“父親放心,都安排妥當了!晉中齊家帶人當街攔下了魯王的車駕,魯王已將那份賬簿留下了。”
吳老笑道:“那便好!”
吳鑠忍不住問道:“父親不是答應郭侍郎保他離開嗎?為何還.”
吳老冷笑一聲,道:“他走了,這大明朝,怎麼讓我們那位陛下瘋狂!”
吳鑠皺眉道:“父親,兒子不懂!”
吳老淡淡道:“這位洪武皇帝,跟曆史上的所有人皇帝都不一樣!
許多人都將他比作漢高祖劉邦!
其實不妥!
劉邦至少還是亭長出身!
起家的時候,依附的是他的老丈人!
至少也算是豪富之家!
他可從來沒有向咱們這位朱皇帝過得這麼苦過!
至少,他還知道這天下的本質!
說來說去,他要治天下,依附的,本該是我們啊!”
吳鑠懵懂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忽然提起朱元璋的出身。
吳老冷冷道:“我當初也隻是看出來他能得了這天下做皇帝!卻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想做個獨夫!
家天下,家天下!
自古以來,又有哪個朝代真正做到了家天下?
隻有他洪武一朝!
將豪門氏族視作豬狗一般,遷徙來,遷徙去!
今日入罪一個,明日抄沒一個!
天下豪族,誰人不是惶惶不安!
說一句天下苦明久矣,絕不過分!”
吳鑠苦笑一聲。
這還用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