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四人麵前。
忽然出現了一大片黑影。
為首一人,一把揪住黃子澄的衣領,微微用力,竟然將黃子澄提了起來!
他冷哼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裡指桑罵槐的陰陽誰呢?小爺最煩你們這些臭讀書的!話不敢明著說,事也不敢明著做,一個個陰險的很!”
黃子澄被揪起來後,拚命掙紮。
他身後。
解縉、練子寧、花綸三人見此情景臉色狂變!
他們麵前不知何時突然圍上了一群彪形大漢,一個個滿臉驕橫,胳膊上都是鼓起的肌肉!
為首的,更是一手拎著黃子澄,望著幾人,臉色陰沉。
幾人看到這些人,不由得暗暗叫苦!
這些人不就是恒中書院那批像土匪一樣的讀書人嗎?
剛才自己幾個人揶揄他們的話,估計全都被聽在了耳中!
這下糟了!
黃子澄拚命掙紮道:“這是貢院,是朝廷法度所在,?們怎可以如此行凶!”
練子寧算是三人中比較有膽氣的。
哪怕麵對這麼多彪形大漢,也還敢說話。
“你們抓著的這位黃仁兄,說不定今後就要中個榜眼狀元的!
你們如今看起來雖然厲害,可是他日若是黃仁兄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隻怕也饒不了你們!
大家得饒人處且饒人!
互相退一步,網開一麵又如何?”
那抓著黃子澄的人忍不住嗬嗬大笑起來。
隨後扭過頭來,看向身後眾人,笑道:“兄弟們,你們說咱們會怕什麼狀元、榜眼之類的東西嗎?”
眾人齊聲哄笑。
“俺爹是信國公!你狀元什麼檔次,敢跟我們吆五喝六?”
“俺爹是永昌侯!便是狀元做官也不過是個六七品的小吏!老子隨便恩蔭個官都是正三品正四品的!你跟老子談未來?”
揪住黃子澄的壯漢笑了笑,道:“小爺徐增壽!聽說過這個名字吧?魏國公的四兒子!
對了,老子也是讀書人!老子得斯文!
你姓黃是吧?姓黃的,就你現在這副垂頭喪氣的弱雞樣子,還敢威脅老子?
信不信老子打斷你兩條腿,讓你便是有狀元之才,也終身做不得官!”
徐增壽的話音落下,頓時嚇得幾個讀書人臉色慘白!
因為他們知道,若是眼前這幫子恒中書院的土匪真的將他們打殘了,接下來便是他們有資格中狀元、榜眼出去做官,也沒機會了!
畢竟,國朝初立,怎麼可能讓幾個殘疾做狀元?
到時候,說不好連進士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這些人的前途可就全毀了,實在是太冤了!
黃子澄更是驚慌道:“這位仁兄!我.我知錯了!我向你道歉!你你彆!”
徐增壽笑笑。
隨手將黃子澄丟在了地上。
將他摔了個狗啃泥。
徐增壽冷笑一聲,道:“老子現在是讀書人,要斯文!所以才沒有打斷你們的狗腿!
但是下次若再敢聽到你們編排我們恒中書院的兄弟!
老子非打死你們不可!”
說著。
徐增壽威脅似的看看解縉。
“這次看你小子年齡小,老子就不揍你了!
下次你若是嘴上再沒個把門兒的,老子照揍不誤!”
解縉有些懼怕地看著眾人。
徐增壽冷笑一聲,隨後轉身對眾人道:“兄弟們!考完了!大家瀟灑瀟灑!秦淮河,今晚花多少錢,都由本公子包了!誰也彆跟我爭!”
徐增壽在考試之前,已經在五城兵馬司當差兩三年了,除了俸祿之外。
應天府中也不時有人孝敬他不少錢。
所以,徐增壽大氣的很。
眾人聽到這話,頓時一陣歡呼。
飛快簇擁著徐增壽,跑出了書院。
解縉、黃子澄、練子寧和花綸四人麵麵相覷。
表情都有些狼狽!
解縉氣憤地看看四周,確認這幫子恒中書院的人都走了之後,才道:“這些人這些人,他們竟然還自稱讀書人!哪有讀書人要去狎玩娼妓的!有辱斯文!豈有此理!”
黃子澄拍拍身上的土,狼狽道:“哼!看他們張狂到幾時!等揭榜的時候,一個個全都傻眼!”
解縉附和道:“就是!幾位,咱們不管誰中了會元,都要狠狠地刺激他們一番!一群沒腦子的莽夫!空有武力,又有何用!”
眾人聽到二人的話,紛紛點頭。
貢院。
一處巨大的房間內。
十八房考官與一名主考、兩名副主考,正在進行緊張地閱卷工作。
眼前所有的試卷,名字、籍貫等等信息都已經被隱藏了。
同時。
所有考卷都被重新謄抄了一遍。
就是怕考官們認出考生的筆跡,從而串通起來作弊。
忽然。
主考官朱善驚訝道:“好一篇文章!竟做得如此出色!當真了得!”
兩名副主考張羽、王蒙聞言,紛紛湊了上來。
朱善讚歎道:“佳作啊,真是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幾位上眼!此文構思周密,條理分明,文辭典雅,詞藻華麗,詞句之間,考究而不失自然,旁征博引、信手拈來而不見做作!
更難得的是,其布局井然有序,四平八穩,讓人看起來格式清晰,條理分明,一目了然!
賞心悅目,實在是賞心悅目!”
張羽和王蒙看著朱善手裡的考卷,也是一陣讚歎!
“好文章!果然是好文章!”
三人一致決定,將這篇文章作為會元的主力備選!
很快。
張羽也忍不住驚訝道:“幾位!我.我也發現一篇這種文章!同樣四平八穩,一目了然!文章寫的也是踏實厚重!雖然不如朱大學士點的那篇,但這謀篇布局,為何如此相近?”
下一秒。
王蒙也驚訝道:“彆彆說!我也看到這種文章了!都是起手破題,之後論述、承題、解題.一氣嗬成!這文章,寫的好啊!就是文體如此一致.難道他們都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
朱善忍不住感慨道:“真不知道是何等人物,竟然能教出這般了不起的弟子!”
二人點點頭。
紛紛將手中試卷取了過來,跟朱善那篇放在一起。
顯然都是準備列為前幾名了。
然而。
接下來出現的情況,讓幾人徹底震驚了!
幾十篇!
整整幾十篇!
都是這般謀篇布局,甚至字數上都相差不大!
每一篇都看起來結構如此清晰,內容如此簡潔大氣!
每一篇都看起來如此的賞心悅目!
除了這些文體相似的文章被朱善三人評為上等,接下來準備點會元。
還有幾篇文章也還算不錯。
不過,朱善一邊看,一邊搖頭。
“這文章才氣是夠的,甚至比那篇被點為會元的文章還要好,隻是太過跳脫,不夠穩重,給人一股子年少輕狂的味道,隻怕還要蹉跎一些時日!排到第五名左右吧!”
忽然。
張羽看向幾人,臉色狂變!他忍不住道:“朱大學士,我突然想到一個很不妙的事情!”
朱善皺眉問道:“什麼事情?”
張羽道:“這些文體如此一致風格又如此相近的文章。我數了數,一共是五十份!而這一次師出同門又足足有五十人的,隻有一個地方!”
幾人聽到張羽的話,頓時驚了!
異口同聲道:“恒中書院?!”
張羽苦澀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應該隻有恒中書院了。”
朱善愣了愣,緊張看看張羽,道:“這個時候你說這件事乾什麼?”
張羽苦笑一聲,道:“不說不行啊!這恒中書院的考生若是真按照咱們排的成績全部點為貢士的話,甚至會元都出自那裡!那就意味著魯王殿下贏了!
他贏了對我們儒家意味著什麼?大家想必心裡都清楚吧”
朱善皺眉道:“張老,你想說什麼,儘管說清楚!”
張羽咬牙道:“老夫的意思便是將這五十份試卷全部黜落,一個不用!絕不能讓魯王殿下贏了這場賭局!
這是關乎儒家興衰的大事,若是在咱們手裡讓魯王殿下贏了,隻怕天下的讀書人都要戳咱們幾個的脊梁骨!”
朱善緊皺眉頭道:“本官隻管審卷閱卷,用最嚴格,最公允的眼光看待這些文章!
誰的好誰的差,大家自有公論!事後是要張貼出去公示的!
便是選中了這些文章做貢士又何妨?
張老,你管的有些寬了!不要操心這些不該操心的事。”
張羽冷冷道:“朱大學士!你也是讀著孔孟之道才有了今日的,如今總不能數點忘祖,忘恩負義吧?難道你就想看著四書五經,從此不被天下學子重視,讓那些雜學異端成為科舉考試的科目?”
朱善森然道:“張羽!本官再重複一遍!本官隻負責審閱試卷,公正評判!其他事情什麼賭局,什麼儒家都跟本官無關!你若是再敢在此胡言亂語,當心本官將你逐出考場,事後稟告陛下!”
張羽氣憤道:“朱善!你這是不分青紅皂白!”
朱善冷冷道:“張羽,本官看你才是不知死活!”
說著,朱善對四周人道:“本官以洪武十八年會試主考官的名義宣布本次會試的排名如下!爾等記好了,稍後發出!”
聽著朱善言辭如此斬釘截鐵,張羽無可奈何,隻得放棄掙紮。
口中隻是歎息道:“如此一來,隻怕天下的讀書人都要亂套了!朱善,你這樣數典忘祖,早晚會有報應的!”
朱善眼看著方才對於這些試卷的評判爭議落下帷幕,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冷冷看了張羽一眼。
日後有報應,總好過眼下就被報應。
你這民間來的老儒什麼都不懂,本官卻是知道,錦衣衛肯定就在附近!
若是自己現在評判的時候失去了一顆公心,反而幫了儒家,隻怕滔天巨禍立刻就要臨頭的
應天府。
貢院門口。
此時,貢士榜單還未張貼。
門口卻早已擠滿了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