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檀愣了愣,坐起身來,看向吳婉兒,驚訝道:“不是大明人?”
吳婉兒點點頭,為難道:“兩人,一個是高麗人,一個是東瀛人!他們.他們想大量買長蘆鹽場的鹽!
他們一次就要買走十幾萬甚至幾十萬斤鹽!
這麼大的交易量,我.我不敢做主!
而且,朝廷有法度在,無論高麗還是東瀛,都不在朝廷允許的商貿國家之內。”
吳婉兒說的沒錯。
朱元璋繼位之後。
高麗和東瀛跟大明的關係都不怎麼樣。
東瀛就不必說了。
不但屢屢派倭寇襲擾大明沿海,就連老朱派去的使者也被這些倭寇私自殺害,若不是老朱一直在和元庭殘餘勢力爭鋒,早就發動大軍討伐了。
就算是現在,大明對倭寇和東瀛也是恨的牙根癢癢。
至於高麗,則是因為處於一個十分糾結的狀態,所以才跟大明關係交惡。
洪武元年,朱元璋剛剛將元庭趕出北平,就向高麗下了詔書,宣告新朝成立。
高麗當時也很識趣,立刻派遣使者來大明請封高麗國王,將元庭年號至正改為洪武,斷絕和元庭的關係,以示臣服。
然而。
處於強敵環伺的高麗還是十分糾結。
因為大明的勢力暫時還沒有處理高麗,但他們身邊,卻盤踞著數十萬北元大軍,既包括占據東北的納哈出勢力,也包括北元朝廷的大軍。
麵對這樣巨大的壓力,高麗朝中便出現了親元派和親明派。
跟大明的關係熱乎了沒幾天,首鼠兩端的高麗又開始跟元庭眉來眼去。
甚至又接受了元庭的冊封,同時給元庭上供了大批貢物。
原本。
高麗保持著兩邊討好的態勢,大明也懶得跟他計較。
朱元璋都裝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
洪武七年的時候。
高麗恭湣王被弑,高麗國內大亂。
大明使者林密和蔡斌在歸國途中被高麗護送官金義劫殺。
之後,金義逃亡投降北元。
大明認為此事是高麗國守門下侍中、親元派頭目李仁任指使策劃。
然而高麗堅決不認。
這之後。
朱元璋大發雷霆,不但也扣住了高麗使者,同時還禁止了高麗的朝貢貿易。
自此。
大明與高麗一直都處於交惡和斷絕關係狀態。
朱檀有些奇怪。
吳婉兒不是普通商賈。
深知這些大明律令,所以對此事也應十分謹慎才是。
她自己不敢做主的事情,怎麼就敢帶兩人來見自己?
乾脆拒絕兩人不是更好?
這吳婉兒,該不會是迷戀本王到實在找不到什麼好的借口,才帶人來的吧?
這就過分了!
你喜歡本王,那沒問題。
天下喜歡本王的女人多了。
可是,你找這麼爛的借口來浪費我的時間,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還不如直截了當跑來跟本王表露心跡呢!
朱檀想到這裡,也有些不爽。
這吳婉兒美則美矣,做事情卻繞來繞去的,顯得很心機。
這樣的女人,朱檀並不是很喜歡。
朱檀皺眉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帶他們來見本王?難道本王便會答應嗎?哼!東瀛是我大明死敵,高麗同樣不為陛下所喜!一直都沒有允許他們來朝貢!這樣兩個小人物,哪兒值得本王親見!”
吳婉兒聽到朱檀的語氣中帶著問詢和幾分責備,忍不住心慌道:“殿殿下!我也是聽說他們要以兩倍價錢買鹽,雖然覺得不妥,但也覺得,若是就這麼放棄了這次機會也有些可惜,所以才帶他們來見殿下的殿下若是不願,我這就告訴他們!”
說著。
吳婉兒立刻站起身,強忍眼淚,便要告辭。
朱檀愣了愣。
兩倍價錢?
感情是送上門的怨種啊.
那兩倍可不行!
隨後,朱檀眉開眼笑!
輕輕拉住吳婉兒的衣袖。
“且慢!”
“啊!”
吳婉兒被朱檀輕輕一拉,頓時渾身一顫。
她俏臉瞬間羞紅,嬌媚地看了一眼朱檀。
“殿殿下!”
吳婉兒聲音顫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朱檀也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唐突。
原本,元朝的社會風氣還是比較開放的。
男女大防不至於如此明顯。
但到了洪武朝。
老朱最喜歡的便是理學,特彆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那一套。
對於各種封建禮教的規矩,也十分倡導。
畢竟,大家都講規矩。
他這皇帝才能被天下臣民無條件擁戴。
到了洪武十八年。
各項規矩已經稱得上森嚴了。
如朱檀這般舉動,對吳婉兒而言,已經算得上是冒犯了。
當然。
跟現代一樣。
女人評判男人是不是在冒犯自己,全看她是不是喜歡對方。
所以。
吳婉兒倒也沒有生氣,反而心中有幾分期待。
朱檀卻是輕咳一聲。
正經道:“吳小姐,快將那兩位怨.願意買鹽的外邦人請來!本王同他們聊聊!”
吳婉兒聞言,點點頭。
“是殿下!”
“他們可會我大明的話?要不要請翻譯?”
吳婉兒搖搖頭,道:“他們對大明的話還是很精通的,倒是不必請翻譯了。”
朱檀點頭笑道:“那就將二人叫來吧。”
吳婉兒望見朱檀的笑臉,心中歡喜,羞紅著小臉,心如小鹿亂撞般逃走了。
朱檀想了想。
對於東瀛和高麗人,他都沒什麼好感,更是深知,這兩處小國寡民的人,性情奸詐,畏威而不畏德。
自己見他們無妨,但是一開始,就要將架子擺得足足的,如此才能在氣勢上壓他們一頭。
方便接下來在敲竹杠.不,談生意的時候爭取更大的主動權。
在吳婉兒引著那東瀛人和高麗人來的時候,朱檀這邊也吩咐好屬下,擺足了他魯王爺的儀仗。
很快。
吳婉兒帶著東瀛人和高麗人走了過來。
一路上。
吳婉兒被嚇了一跳。
怎麼剛離開沒多久的功夫。
殿下的儀仗都派出來了?
堂屋外。
五十步。
站了數十名甲士,手持紅色竹杖,杖尾包裹銅片,長度約為四尺九寸。
靠近堂屋處的武士,更是高大威猛,東瀛人和高麗人幾乎隻到這些武士的腰間。
這些武士腰懸長刀,滿臉森然的殺氣。
嚇得吳婉兒走路都顯得小心翼翼。
東瀛人和高麗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一張臉笑的跟菊花開放似的,不時對著武士們點頭哈腰。
很快。
走到堂屋門口,一名武士伸出長刀,攔在幾人麵前。
“來者何人?”
吳婉兒強壓住心中惶恐,道:“民民女吳婉兒,奉王爺命,帶這兩位客人來見殿下!”
武士皺眉看看兩人。
輕哼一聲。
“原來是吳家小姐!這兩人算什麼客!長的身形如此矮小,樣貌又這麼猥瑣!來見殿下是他們的榮幸。”
說著。
武士提起長刀,放回了刀鞘內。
吳婉兒苦笑一聲。
殿下怎麼突然喜歡擺架子了?
以前沒有見他這樣啊!
她忍不住向背後兩人抱歉道:“二位莫怪.王府規矩森嚴”
兩人聞言卻是搖搖頭。
東瀛人足利義智道:“這怎麼能說怪呢?這可是天朝上邦的親王!他能願意見小人,已是小人三生有幸了!這些武士沒有刁難我們,反而這麼負責,真是讓人敬畏!”
高麗人李九明也跟著點點頭,道:“王者威儀,果然不凡!小人已經儘全力想象來見殿下是什麼樣的場麵了,如今看來,不虛此行!當真讓人大受震撼!那武士說的倒也沒錯!
跟大明上國的大人們比起來,我們可不就是身材矮小,相貌猥瑣麼?”
說著。
李九明苦笑一聲,道:“這是天生的,羨慕不來!”
吳婉兒:
原本,她還覺得兩人會有些生氣,現在看起來,純屬多慮了!
他們被武士奚落了一番,反而還覺得人家說的有道理.
吳婉兒忍不住搖搖頭。
這些番邦小國的人,心理真是莫名其妙!
怎麼會有人挨罵還覺得開心甚至認為理所當然啊.
終於。
三人來到堂屋之內。
此時。
朱檀的堂屋變得威嚴了不少。
朱檀坐在主座上。
身穿一身皇族常服,顯得貴氣無比。
他身後,站著王府長史尹紹,還有幾名魯王府的屬官。
堂屋下麵,還站著數名帶刀武士。
斜睨著足利義智和李九明,滿臉傲慢。
朱檀對吳婉兒溫和笑笑,道:“吳小姐,有勞!你且站在側麵!”
吳婉兒聞言,立刻站在了一旁。
此時。
堂屋正中站的,便剩下了足利義智和李九明。
兩人還未反應過來。
便聽到有武士皺眉喝道:“堂下何人!見了魯王殿下,為何不跪!”
吳婉兒聽的有些發懵。
殿下怎麼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好威風,好.厲害!
不過,或許這樣的王爺,才是大明藩王該有的威儀。
一邊想著,吳婉兒一雙美眸目不轉睛望著朱檀,滿臉慕孺。
朱檀身旁。
尹紹看著吳婉兒的眼神,心中有數。
這女子是真心喜歡殿下。
隻是不知道,殿下是怎麼能被一樣一位絕色女子追求了這麼久還能坐懷不亂,強忍住的?
是他吃丹藥吃的身體不行了,比自己還虛?
還是殿下更喜歡偷來的刺激。
尹紹心中忍不住想著。
足利義智和李九明聽到武士的話倒是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跪倒在地,滿臉的心悅誠服。
朱檀看著兩人賤兮兮的表情,心裡也犯了嘀咕。
怎麼說讓跪就跪,給他們的下馬威也照單全收,甚至還頗有幾分享受的意思。
這麼賤的樣子
這兩人感覺好像是各自國家的底層啊
剛才吳婉兒說他們一次能買十幾萬甚至幾十萬斤鹽,自己怎麼這麼不信呢?
不會是被這兩人忽悠了吧?
朱檀皺眉看著二人。
“你們是什麼人?”
不等李九明反應過來。
足利義智率先道:“回殿下!小人叫足利義智!現在是東瀛的商人!”
朱檀聽到這個名字,不禁愣了愣。
他對日本戰國史並不清楚,但是他隱隱約約記得,一休的故事大概就是中國的明朝時期,而這個時期,有個很厲害的將軍好像名叫足利義滿。
要知道。
這個時候能來大明的外國人,基本都是在本國身份極為尊貴的。
畢竟,混的差的,連來大明的錢都出不起。
眼前這個足利義智跟足利義滿的名字如此相近,難道是兄弟?
朱檀皺眉道:“足利義智!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麼人!在東瀛身份地位如何?”
話音落下。
足利義智也是愣了愣,滿臉驚喜道:“難道殿下也知道我們東瀛足利家族的名聲嗎?”
我知道個錘子!
朱檀嘴上卻輕哼一聲,道:“大明對於番邦外夷的了解,遠超?的想象!不要試圖在本王這裡隱瞞什麼,本王什麼都清楚!你若是不老實,那跟本王就沒有什麼好聊的了!”
話音落下。
足利義智點頭躬身道:“哈依!尊貴的魯王殿下!小人出身東瀛足利家!我父親名叫足利尊氏,曾經是室町幕府的將軍!不過,如今繼位的,已經是三代將軍,我的兄長足利義滿了。”
朱檀心中一驚。
這貨還真跟一休哥裡麵的大反派足利義滿有關!
雖然朱檀對日本的曆史不太熟,但也知道,日本幕府時代,將軍其實就是真正的話事人!
天皇隻是擺設。
所以,這個足利義智的來頭還真不小,算是日本皇親國戚一流的人物了。
朱檀點點頭,哼道:“小國寡民,就是沒規矩!不尊皇上,反而搞出個將軍秉政!真是豈有此理!”
足利義智乾笑一聲。
按照大明的道德標準來說,自己家確實做的不怎麼樣。
老爹足利尊氏將後醍醐天皇軟禁起來,養作傀儡。
沒想到,後醍醐天皇偷偷逃走了。
並且跑到南方,受到了一群南方大名的擁戴,最終導致了日本南北分裂,從而開啟了南北朝時代。
當然,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爭鬥,最終還是自己的兄長足利義滿技高一籌,現在已經壓的南方喘不過氣來了,說不定,統一日本的偉大事業就要在兄長的手裡實現了。
原本這樣偉大的功績是值得足利義智跟朱檀大吹特吹的。
可惜,大明朝講究君為臣綱,皇帝的位置至高無上。
如此一來,足利義滿這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行為就屬於典型的亂臣賊子了。
自己再吹下去,隻怕也會惹得朱檀不快。
眼看朱檀滿臉不屑,足利義智便不敢再說話。
更不敢有絲毫不滿。
甚至在足利義智心裡,魯王殿下如此反應才是正常的!
畢竟,這可是尊貴的大明親王,怎麼是自己小小的幕府將軍家族可比。
另一邊。
李九明看了一眼足利義智。
心中充滿不快。
這些年,日本南北朝之爭搞得日本國內大亂,大名之間相互攻伐,到處都是戰敗破產的浪人和流離失所的農民。
最終這些人在國內混不下去,都跑到了海上。
來大明沿海的倭寇雖然不少,但相比於日本逃亡的人來說,隻是少數。
畢竟想在大明做倭寇,沒兩把刷子,或者命不好都是要死的。
更多的人則是選擇了一個好欺負的軟柿子捏,那就是高麗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高麗的倭寇鬨的比大明還要凶。
李九明對東瀛人也是半點好感都欠奉。
朱檀看向李九明,問道:“你又是誰?說說吧!”
李九明諂笑道:“殿下!小人跟那些不尊王化,不守規矩的蠻夷不同!
小人的堂兄名叫李成桂!
他可是對高麗忠心耿耿的將軍!”
朱檀聽到這個名字險些罵出聲!
忠心耿耿李成桂!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啊?
李成桂是誰?
提起他的名字就清楚了!
朝鮮太祖!
曆史上。
原本是高麗國王命令李成桂出兵征伐大明的。
李成桂左右權衡,覺得,跟攻打大明的不敗要塞鐵嶺相比,反手拿下首都開京的難度反而小得多。
於是,李成桂大軍還沒有走多遠,就發動了高麗版的陳橋兵變。
李成桂成了高麗的實際話事人。
當然,他沒有敢學趙匡胤,直接長歎一聲,“你們真是害苦了朕”,然後黃袍加身。
並不是他沒有那個實力在高麗這樣做,而是因為他需要得到大明的認可才能如此!
否則的話,李成桂就算做了高麗的國主,這個位置恐怕也坐不穩。
經過了漫長的考驗和無數次的表忠心,老朱終於被李成桂的誠意所打動,這才給他下了聖旨。
“東夷之號,惟朝鮮之稱美,且其來遠,可以本其名而祖之。體天牧民,永昌後嗣。”
李成桂見到大明皇帝的詔書,這才奉旨將國號由高麗改為朝鮮,成了朝鮮太祖。
朱檀歎口氣。
原本看這兩個貨一臉賤兮兮的模樣,還以為他們是各自國家的小人物,現在看來,一個是日本亂臣賊子的家族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