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1 / 2)

轉頭,辛玉衍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千年前的法器上, 她向著正中央的石棺走了過去。

厚重的石棺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辛玉衍伸出手去,在臨近的棺蓋一角隨意掃了掃, 露出了些並不繁複、卻極其精致的花紋。

那是武遂曾經位高權重的最後象征。

“咦?”

辛玉衍正想把視線挪開,餘光卻兀地瞥見被她掃去塵灰的那一角, 除了那些精致、象征著身份地位的花紋之外, 似乎還有著彆的什麼。

隻是那些被刻在石棺上的、不知道是字還是畫的東西,大半都被掩在了其餘的塵灰之下。

“你發現什麼了?”

或是為了給千年前那一場探秘最後一個交代, 林立原順著那些隨著歲月的流失、已經沒有了半點作用法器的位置,剛把它們拾掇好揣進道袍裡,就被辛玉衍的聲音給吸引了過去。

看著辛玉衍沒有說話,他也同樣向著那石棺的位置走了過去。原本心裡還不覺得有什麼, 等他看到辛玉衍用手和著袖子輕輕一揮, 那石棺棺蓋的蓋麵上, 隨著那揚起的塵灰,漸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這才挑了挑眉, 連忙跟著把棺麵上的灰給掃走。

揚起的灰塵在兩人的麵上飛了許久, 饒是辛玉衍,也忍不住擰著眉跟林立原一樣, 伸著手在麵上輕掃了兩下, 想讓那些灰塵趕緊散開。

“這是……?”

好不容易等空中飄散的塵灰少了些, 林立原這才盯著眼下刻滿了小篆的棺麵出了聲。

“武遂的事跡。”

辛玉衍平聲靜氣地回答著。

林立原倒還好, 畢竟他就在現場,可以從棺麵上辨認著“武大將軍”幾個字眼,獨獨屏幕前的那些觀眾們是看不見、可能也看不懂棺麵上刻著什麼內容的,便開始疑惑了起來。

【武遂的事跡?剛剛側墓室的牆壁上不是已經有了嗎?】

無數的觀眾們發出了同樣的疑惑,林立原也是。

他看著棺麵上的字體,皺著眉有些不能理解,“外頭已經有武大將軍的生平事跡了,再在石棺的棺蓋兒上刻上一遍,費時費力的,這也沒什麼好處啊……”

按照玄門天生萬物、萬物有靈的說法,石頭、樹木等等一切順應天地自然而存在的東西與生命,都是和人類一樣有“靈”的。逝者下葬,對逝者的遺骸、亡魂有影響的,是棺槨的材質。如同木棺,采用越有靈性的樹木木材,則對逝者影響最大。

“就算這陰門村的村民是武氏後人,就算那些武氏後人是存了心的要把武大將軍給做成‘大粽子’,那也該是從棺槨的材質上下功夫呀,沒道理對棺槨做表麵功夫呀。”

林立原掂了掂肩上綁著重劍的綁帶,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是沒有對棺槨做表麵功夫的,雖然那種情況極少……”

辛玉衍聽著林立原的話,顯然是聯想到了什麼。

她稍稍彎下了身子,湊近了棺麵,盯著棺麵上的那些字說道:“先看看這上麵的字刻的是什麼內容。”

“.…..族人問其曰:‘反否?’國公沉麵、未應。……是日,二世親監,斬國公於城下。”

辛玉衍照著棺麵上的刻字念著。因著進到這個村莊之後,有太多超乎她對常人認知、叫她也有些始料不及的情況出現,使得她不敢再以看待常人的眼光來看武氏後人做下的那些事,一邊斟酌著、一邊念著,一字一句務必仔細。

“所以……武將軍是真的起過反心的?”

林立原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問出這句話的。和他一樣感到震驚的,同時還有屏幕前的那些華國觀眾們。

縱使後世每每談起武將軍,總有人那些崇敬著武將軍的人們激動沉痛地問著,與其讓大秦的江山讓給旁人,武將軍為什麼不乾脆隨了那狗太監和昏君的意,自己起義算了?

但畢竟那是曆史。他們都是些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無法和曆史產生聯係的後世之人。他們改變不了曆史,於是隻能一邊大罵著專政的太監和一心享樂的昏君,一邊惋惜著將軍的才能、憤怒著將軍的愚忠。

誰能想到會有這樣一天,他們會聽到和史書上不一樣的東西。

鎮國公武遂是想過造反的?這是史書上全然沒有記載過的!幾乎所有和武遂有關的記載,都把武遂記錄成了一個空有抱負、滿身才能的忠臣!

“愚忠”的“忠”。

在聽到棺麵上篆刻著的內容,知道武遂有可能是造過反的消息之後,沒有一個人覺得武遂的做法有什麼不對。甚至,他們還覺得,在那樣的情況下,武遂連猶豫也都是不該猶豫的。

“這棺麵上是這麼寫著的。”

辛玉衍明知道林立原隻是喟歎般的發出了詢問,並非是要得到自己的答案,卻還是回答了他。

她照著自己剛剛念過的內容,在心裡精簡了一道又一道過後,再一次描述了一遍,“武氏一族自周王朝之始就存在。發展數百年過後,早已是枝繁葉茂。按照這刻文上說的,那武遂一旦被以叛國的罪名斬殺,即便是出去早就不知道偏到哪裡去的武氏族人,株連到九族,也起碼有六百餘人喪命。所以,在那族人來勸時,武遂這才沒像以前一樣直接趕人,而是沉默了下來。”

“他是忠臣,是義無反顧地終於始皇、忠於大秦的忠臣。為了堅持心中的道義,他或者不懼於死亡,但他卻不得不考慮他身後的整個家族。”

辛玉衍說著,仿佛在她的闡述中,千年前那一位糾結到輾轉反側的大將軍,就那樣緩緩出現在了人們的麵前。

“為了圍護沒有犯下任何大秦律例、甚至可以說是世世代代都效忠於秦國的家族,他不得不選擇了起義。或者,他沒想過要二世死,也沒想過要把二世從王座上扯下來,自己坐上去。他希望大秦仍舊是大秦,他希望大秦國泰民安,他的‘起義’,僅僅是為自己、為武氏討求一個‘公道’。”

“換而言之,他要的,是專政的太監的死。等撥亂反正之後,皇帝仍舊是皇帝,他也仍舊會是守衛大秦的威武大將軍。”

很讓人不可思議的愚忠。

即便在千年以前,人分三六九等,社會的地位階級如同最沉重的一把枷鎖壓在人們的身上,讓人們不敢反抗,但畢竟權欲亂人心。尤其,那是在離諸侯掙脫周天子的統治、所有黑暗的權力欲/望被擺在明麵上還未過去多久的時候。

然而,縱使後世之人再怎麼對武遂打抱不平、希望武遂揭竿起義,但有一點是無法否認的——

人們對武遂至高的崇敬,除了是拜服於武遂身為一代名將的英勇神武之外,也更是對他那一份不問結果和出路的“忠誠”予以最高的敬意。

他死了,是死在對手對他的了解上。

專政的太監調用了昏君的兵權,讓士兵們假扮成了彼時四處正揭竿起義的叛軍,讓他們假裝攻入皇城。他利用了武遂的“忠誠”,知道武遂不會真正意義上的背棄大秦,引誘著武遂帶著武家軍離開對皇宮的包圍,轉而攻向攻城的“叛軍”。

誰能想到“叛軍”不是真的“叛軍”,昏君和太監在麵臨“敵人”的時候,還首先要將自己擒住呢?

武遂出征,是毫無保留、英勇生猛的。被生擒之時,卻同樣也是毫無防備的。

一片靜默。

無論是直播的現場,還是直播平台的評論彈幕上。

他反了,但他仍舊是忠誠的。

沒有人懷疑著這一點。

此時此刻,除了辛玉衍那澄澈的聲音仍舊縈繞在耳邊,其餘人就隻剩下了無言的沉默。

“這棺麵上刻著的,是武遂死亡時的事跡。”

辛玉衍說著,在將棺麵上所有的內容、包括武氏後人是如何帶走了武遂的遺骸,來到了這座十裡大山,建下了這座陰門村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同時,也是一切的真相。”

真相。

她是刻意這樣強調著的。

哪怕她看不見那些觀眾的評論,她也知道,一定會有人懷疑這棺麵上內容的真實性。畢竟它是同史書上有著比較大的差異的。

她不管那些懷疑棺麵上內容真實性的人,是真的抱著質疑的想法懷疑著,還是彆有目的的、為了所謂的安寧,如同那些企圖把這節目上的所有內容給歸類為節目特效的人們一樣,非要把這棺麵上的內容強硬地定性為虛假,她隻負責履行著她參加節目、對觀眾應儘的責任。

“會在棺槨上格外下功夫的人不多,即使是未曾落沒、按照正常規製下葬的王公貴族,也很難找得出一個。那很費功夫,所以,會在棺槨上下功夫的人,一定是彆有目的的。而為了達到想要達到的某種目的,棺槨上的刻字,也必然隻會采用真實的內容。”

打造一副棺材可能用不了多久,但要在棺材上刻字,那無論那棺材是木質的還是石製的,都隻會更久。誰會花那麼多的時間去乾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尤其,這武氏後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讓陰門村暴露,更何況是用石冠上的“假象”去迷惑後世之人了。

“目的?”

林立原立馬抓住了辛玉衍話裡的字眼。

即便辛玉衍不說,他也沒有懷疑過石棺上篆刻著的內容的真實性。哪怕是玄門再怎麼沒落,通靈的人該有的那點直覺,他也都還是有著的。

相比之下,他對辛玉衍嘴裡的“目的”兩個字則顯得更感興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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