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帝釋青(1 / 2)

餘漁和徐揚帆的腳步聲被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驟然截停。

將一小遝報紙挽在手臂上,代瀾腳步停留在電梯門前。

剛才和餘漁從報刊架清下來一大堆大前年的報紙,由於保存不善,它們所以不是卷邊折頁就是泛黃積灰。

代瀾想著快過年了,加上過幾天大掃除興許還能廢物利用,就把它們都翻下來,準備放到辦公室的簍裡備用。

本來該是餘漁和她把東西抱回辦公室的,隻是何子遊的不期而至打亂了計劃。

如今大半疊紙都被男人攬去,她手頭上小半遝還是自己強留的,餘漁比她無心理負擔,聽何子遊要幫忙,就大膽都交給他,和徐揚帆比賽誰先到物資那邊去。

四條長腿一邁,代瀾喊的“小心拐彎有人”連半句沒說出來,兩人一閃沒影。

他們要到一樓,趕時間走的是安全通道,代瀾和何子遊則是到四樓的辦公室,搭的是電梯。

於是兩人就這麼凝固在電梯口。

時間溜得沒聲息,跳轉的隻有上上下下的箭頭標,可電梯層數在二樓久久不見動靜。

才過兩點,老人們一般會在一二樓活動一會兒才有閒心上來參加下一輪理療和閱讀,因此走廊裡空空。

冬日的陽光斜照進窗,代瀾不忍沉默,抿嘴猶豫幾秒,想為這份空白添上些什麼:“你有空出來……是陳姨來接手了嗎?”

前幾天節目組第一次開會時,敬老院的開放時間表就傳到了每個人手機上。

周一不開放,院內自由活動。

周二至周五有更適合老年人體質的興趣班,比如交誼舞班,鼓班等,興趣班由誌願者組織參與,管理權屬敬老院。

周六周日則是全天候自由活動,誌願隊協助管理,偶爾會組織一些興趣班和特彆活動在下午開展。

而今天是周六,下午兩點到四點半,當值的誌願隊隊長是陳歲歲,陳姨。

好似得到了赦免,何子遊這才往她身邊再走近半步,連話末都顯現笑意:“對啊,一有空就來找你們了。”

電梯門開,兩人踏入。

心知肚明有攝像頭,偏偏她要說的話不能在底下張揚,於是再拖延幾分鐘沉默後,終於在走廊拐角止步,得空將話語傾瀉。

“你剛剛該不會是掐著點說話的吧?”代瀾也不再藏著掖著。

她想過了,雖然還沒走到將毀約坦白的時機,但既然何子遊早看穿自己,那她也不該再繼續全副武裝,放鬆些,也是放過自己。

抱著舊報紙的何子遊身上也染了印刷墨味,似乎沒預料到一向糾結的她會單刀直入,代瀾側頭時恰好捕捉到他沒藏住的訝異:“居然被你看到了?”

隨後驚訝融化成坦然:“剛上去恰好聽見餘漁問你,擔心我突然過來打擾你思路,就在拐角等了一會兒……”

他停頓半秒,抱著報紙的手貌似有些硌,輕微調整著:“不過你好像還沒想好要不要把私事告訴他們——”

何子遊的話語留出轉折,遞給她征詢意味的點頭:“所以我出來了,應該……不是打斷了你吧?”

“嗯?”聽人說話時,代瀾下意識咬著嘴皮,問句襲來,她急忙斂唇澄清,“沒有,當然沒有,是我該和你說謝謝的。”

“這有什麼的……”他笑著寬慰。

“不,”慌亂中還是逃避視線,盯著那份微黃的報紙,終於要坦白醞釀了一天一夜的心事,“我是想說前天晚上的事。”

那夜她亂了心神,沒能逃過情緒的操控,被動揪著男人一句話陷入漩渦,也讓他也不安,還白受了安慰。

事後清醒,自責沉甸甸,更對他抱歉。

稍加整理,清了清嗓鄭重重申:“是我的問題。”

“我……”代瀾想接的是“自從抑鬱後”,但終究沒說出口,咽下一口水,“經常這樣,思維有些一頭往裡栽,忍不住怪自己。”

樓下的唱戲聲和他們似乎是兩個世界,胡思亂想泡在建築營造的藍色陰影下,隻是尋到了一個不如指頭大小的出口便爭先恐後往外逃。

“明明知道不該那樣想的,隻是有點控製不住……”

明明她想的是輕鬆道謝,可觸碰到不堪時,哪怕隻有一絲絲,也無法壓抑自己,慌忙垂頭,掩飾哽咽跡象。

真是荒謬啊……

為自己淚失禁的體質而荒謬,也為在大庭廣眾下,尤其是在何子遊麵前屢屢失控而荒謬。

再次深呼吸,強鼓起勇氣,試著灑脫些,將搖搖欲墜的掩飾掀開,無所謂對方會怎麼看。

這裡恰好是監控死角,代瀾早確認過,也不會被收音。

她一定要把還沒說完的感激說完。

“你能對我說那些話,我已經很感謝了,真的。”

重新整理後,代瀾臉上支起一份故作輕鬆的笑,說到最後一句,眨巴眨巴眼讓淚水撤退,她才敢對上旁聽之人的視線:“非常謝謝你開解我。”

曾經有很多人經過她的沼澤,有人在岸上說加油,是無關痛癢的俯瞰憐憫,有人也向她扔過繩索,是真心實意的幫助,代瀾都一一致謝。

本來就行路匆匆,能得到一眼關心就夠知足了。

從垂死掙紮到自我麻痹,最後到習以為常的麻木,正因為她知道要走出來太難,所以對額外的照顧分外感激。

但除此之外,代瀾也不敢奢求能得到更多幫助。

畢竟連自己都厭棄自己的情緒,他人也有要走的路,又怎麼能要求彆人為自己駐足,甚至連同自己那份都背負著往前走呢?

“還會有明天的,阿瀾。”

何子遊抱著過期的報紙,不將她過去夜裡流過的眼淚輕描淡寫,隻說未來不停歇。

他眉眼落下的溫柔數不儘,似乎不論從前如何狼狽都能有被撫平的勇氣。

可,也隻是似乎。

折邊的紙,再攤開也會留痕。

“沒事的,”她聳聳肩,終於還是勾起嘴角,降低對自我或他人的期待,才不會落空,“不用這樣安慰我,我都習慣了,你就和其他人一樣就好。”

其實每次說完心是會痛的。

“那可能我不是其他人。”

痛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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