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平生》全本免費閱讀
她的手掌往下滴著血,溫熱中透著尚未散儘的勃勃生機。一個警察攙扶著她,到樓下進行了簡單的檢查,沒傷到骨頭什麼的,但還是要縫針。
白楊再次上了手術台,麻醉之後就是很簡單的縫合手術,她把筆記交給同事,讓他繼續先工作,不用管她。
從手術室走出來隻有兩個警察在,客套地表揚她剛才的見義勇為,說一個記者能做到這份上是很難得的了,說還要給她發獎。她拒絕了,她覺得自己還是會回去應該在的那條路上的,最好是要少拋頭露麵才好。
不過幸好傷的是左手,右手還是可以寫字。
她給同事打電話,他已經靠著自己獨有的手段打聽到男人的住所和工作,回了一趟公司把帶子交給人剪輯之後就直奔那男人的住處去了。
白楊讓他等著自己,馬上到。
說完,她看了一眼麵前的兩個警察,連客套話都不再說,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就離開。
當記者這麼多年,傷春悲秋,悲天憫人反倒是少了,越來越像當初的許慎,大概就是這樣,見得多了,反而才容易在世事悲歡裡練就一雙旁觀冷眼。
車已經借給了同事先去開,白楊打了一輛計程車,坐在車上越走越狐疑,哪怕是六年前,她都很難相信澄州會有這樣的地方,破敗,擁擠,臟亂,在如此乾燥的北方城市裡往外散發著淡淡黴味,像是被壓在桌角最裡層,隔卻多年以後再翻開的舊日記。
曾經傾情的文字都已經爬滿了黴斑。
同時告訴她,很多年前這裡還是很繁華的,據說在民國時期,還是某個軍閥的駐地,也頗有一番渭流漲膩,煙斜霧橫的做派。隻是後來鴉片荼靡,戰火焚燒,還有日本化學實驗的汙染,這一片地方就被剩在了這裡,如今成了外鄉人來澄州的唯一據點。
白楊到的時候同事正在樓下抽煙,她也走過去,借了個火,同事看她手不方便,幫她把嘴裡的煙點燃了。
“問出什麼了?”
“您猜怎麼著,房子是他們買的。擱這兒買房子,是多想留在澄州啊。”男同事是地地道道走街串巷光屁股長大的澄州孩子,對這種事多少都帶點鄙夷,“這不,一家三口也是趕在娘倆兒喝孟婆湯前團聚了。”
白楊給出一個猜測:“我問護士了,他老婆三十六歲才生的,大齡產婦。說不定就是熬了這麼多年才熬出這麼一套房,有了房才敢生,為了戶口呢吧。”
“說不準。”同事笑笑,“剛才了解了點,這裡好幾年前就傳出來要拆,這麼多人就在這兒耗著等,盼啊盼,到底是什麼都沒盼出來。”
白楊皺眉去問:“怎麼回事?”
同事招了招手,壓低聲音說:“本來說今年就打算動工了,結果,上頭有人被查了,估計啊又得拖上個十年八年的。”
白楊夾煙的手抖了抖。一瞥眼,馬上岔開了話題。
“醫生那邊我簡單問了,張主任評價很好,做過很多剖腹產順產手術,那辦公室裡都是錦旗。”
“這事兒可不就定了,那男的受不了,報複社會來了,在這上麵下點功夫寫寫,製造點矛盾,也是個賣點。”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最後把煙把兒隨手一扔,掉進某個臭水溝裡就熄滅了。
“不過你當時真是英勇,佩服,佩服。”
白楊舉了舉自己包紮的麵麵俱到的左手,上麵有隱痛傳來,她咬著煙輕輕笑了笑:“誰讓我心善。”
這裡沒什麼新聞價值可以深挖了,他們開好車打道回府,同事把車停進地庫時,她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一串電話號碼,是陳西原。
現在是下午一點左右,紐約和澄州有著將近十二個小時的時差,此時應該是淩晨,他還沒睡。
白楊示意同事先上去,自己在車裡接起了電話,彼岸陳西原的聲音略顯沙啞:“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