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指著上麵的文字,十分不解:“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我覺得這句不對,時下亂世,君子理應有誌向有抱負,遊走諸國,尋找機會,不該安於所處之地,做以為該做之事。何謂不願乎其外?若為有誌男兒,就該要對這天下有非分之想。”
琉璃眼神複雜凝視嬴政,對天下有非分之想,何其重的一句話,這哪裡會是一個孩童該常常牢記於心的念想,她十分懷疑他是不是前世有什麼未了的夙願,以至於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執念。
從前阿婆說,人死後是會有靈魂轉生的,如若執念過重,縱使忘卻前世記憶,那份執念也是不會改變的。
起初,嬴政想要學劍術,她以為他那些平定天下之言隻不過是出於生存艱難的賭氣說辭,而今看來他是認真的,是真想要這天下。
“既是君子,就不該妄想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小小年紀,怎可野心如此之大。”
琉璃的指責讓嬴政眼神黯淡下去,他側頭看向牗扇之外的晚霞,表情倔強而固執。
“我認為那沒什麼不對,自有記憶起,我父親便是這邯鄲城中的質子,而我是質子之子。父親脾氣很好,無論是任何人言語辱他,他都忍著,總是一副溫和謙恭的樣子,我不喜那樣的他。如若是我,我定會反擊回去。隻是……”
他皺眉握拳,有些懊惱:“我的力量還是太弱,就連反擊都會引來嘲笑,被當做是小孩子的幼稚行為。”
“父親逃脫後,我隻能被迫代父為質。你沒做過質子,是無法理解那種感受的,我自出生便與父母一起經曆那些。”
琉璃駭然,說不出任何辯駁之言,她確實無法感同身受。在這樣的亂世裡,她覺得每個人似乎都是痛苦的。
這一刻,她隱隱希望嬴政能如千年前那人一般成為一朝天子,結束數百年戰亂。經曆過諸多苦楚的他,應是能給天下一個太平。
念頭閃過,她又覺得荒唐,一個被遺落在敵國的棄子,又談何容易。
嬴政抬手輕輕抓住琉璃的手指,眼巴巴望著她。
“我可否不讀這《中庸》了?”
“不行!”琉璃嚴肅拒絕:“我讀過什麼,你就要讀什麼。縱使你不喜歡儒家觀念,也要熟背所有儒家典籍,這是我教你劍術的條件。”
被拒絕,嬴政瞬間撅起嘴巴,頹然鬆開琉璃的手指,耷拉著眼皮沒精打采繼續跟著她讀。
雖然《中庸》裡有很多內容他還不懂,但他就是不喜歡其中對大道理的觀念,他覺得上麵每個文字上都透露著溫和之感,就如同他的父親那般,讓他有種被欺負了,也要對人耐著性子講理的錯覺。
他還是更喜歡雷厲果敢的態度,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都應該直白表述出來。
不明嬴政心中所想的琉璃,見他走神不認真,凝眉提醒:“認真一點。”
嬴政收回思緒,不情不願應答:“知道了。”
眼見著天色漸晚,琉璃看他也是實在沒精神想學,於是起身囑咐:“晚間把前麵幾卷複讀幾遍,明日會檢查。”
“好……”
嬴政小臉頓時拉胯,生無可戀目送琉璃離開。而後拿起那把木劍,在院中枯樹下把所學劍式一一施出,揚起片片枯葉。
今日一整天,琉璃都沒有讓他練習劍術,他覺得那些招式都生疏了。
走出院舍,琉璃囑咐樊爾:“趁著天氣還未徹底轉冷,你明日抓緊修葺先前選好的那處棄院。”
“是……”
樊爾低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