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瀅恨恨看著他,她想起季疆被抽打的可怕景象,還有濺滿慎行院的血跡,雙手不由顫顫而抖。
她知道祝玄是故意如此,就是為了震懾她,若反咬季疆,他定會不擇手段報複回來。
她低聲道:“我沒事……他就是天天催我、催我認錯……”
祝玄好似早料到她的答案:“既然如此,那就請諸位隨我去一趟刑獄司,細細做個了斷。至於青鸞帝君破壞黑騫林,致使災禍神力汙染雲海一事,也要慢慢算。”
青鸞帝君的臉色忽青忽白,半天說不出話。
一旁的良蟬臉色更難看,有幾個秋官故意把寫滿字的白紙送到他麵前,笑道:“想不到源明帝君也有風流多情的時候。”
白紙上寫的都是些神君之名,他立即明白是那池瀅公主這些年戀慕的對象。
源明帝君惱恨兩個少司寇,此次本打算無論如何要把季疆狠狠磋磨一通,卻沒想到那公主竟是為著源明帝君鬨事,這樣一來,帝君派良蟬出麵的意圖便顯得很奇怪了。
事已至此,他自知白忙一場,正要拂袖而去,祝玄在後麵說道:“良蟬神君,明日文象神君出天牢,彆忘了來接。”
良蟬森然道:“哦?看來暢思珠一事,少司寇已查得水落石出?”
祝玄笑了笑:“文象神君白白蒙冤,可惜得很,來接他時記得備好車輦,他怕是難以騰雲行走。”
良蟬心中悚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亂糟糟的黑線仙祠變得安靜不少,隻有雍和元君還在焦急催促侍者們:“快!趕緊用玉瓶把災禍神力收回來!掉到下界可不得了!”
青鸞帝君僵立半日。
女兒無恙自然是件喜事,可為著聽了良蟬的話,他大怒之下跑來黑線仙祠,先把雍和得罪了個徹底,又被祝玄襯托得像個無理取鬨的孽障,眼看災禍之力還有墜落下界的危險,鬨大了去,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到底拿出帝君的氣魄,坦言道:“雍和,少司寇,今日是我魯莽……”
“你趕緊滾!”雍和元君看都沒看他,“本元君沒空搭理你!以後再跟你算賬!彆杵在這裡礙事!”
青鸞帝君拱手行禮:“三日內我定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他騰雲而去,這次祝玄沒有攔。
季疆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嗤笑:“怎麼不窮追猛打了?”
祝玄將他扔進秋官車輦:“你想和青鸞族結死仇?”
這麼多年,天界沒有天帝,除卻天之道不可逆,天界其餘秩序早就亂成一團,月老擺明了不想與青鸞族結怨,否則也不會隱忍多年。
他點了十幾名秋官留下幫忙收拾災禍神力,一轉頭,視線落在肅霜身上。
她手裡端著玉瓶,正收拾著四散的神力,可她好像背後長了眼,他一看她,她立即反應靈敏地扭頭,眼睛睜得溜圓。
祝玄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輕快地小跑過來,長辮子從背後甩到身前。
“是不是剛才我道謝的誠意不夠?”她略帶鼻音,有種懶洋洋的俏皮,“我以後慢慢還,不用急嘛。”
見祝玄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肅霜愣了一瞬。
先前他說帶走,她還以為是要她替季疆作證,結果人家自己妥妥搞定,那現在是真要帶走?
“侍者馬上就可以還,”祝玄先上了車,“季疆的事需要寫個卷宗,你就從池瀅殿下被季疆捆進小院開始說,一個字彆漏。”
這麼麻煩的?肅霜一點都不掩飾不情願:“我還要幫元君收拾神力……”
手裡的玉瓶被拿走,祝玄手指一勾,她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抓住,一頭鑽進車廂。
車輦躍入雲海,夜風拂開紗簾,少司寇的臉有一半沒入陰影,留在月光下的那一半筆墨難描,那雙眼生得太好,月色好似洗去了裡麵的滲人寒意,倒映出幾分虛幻的溫柔。
肅霜把脖子扭過去盯著他的眼睛,漸漸又愉悅起來。
“我是個記性時好時壞的書精,”她語氣嬌滴滴的,“不過卷宗要是少司寇來記,我就什麼都不會忘了。”
她臉上表情是一種試圖薅凶獸毛的作死大膽,祝玄早看出來了,她就沒怕過他。
他手腕忽然一轉,先前那枚柿子出現在掌心——給她吃?肅霜笑眯眯地伸手要接,便見他毫不猶豫自己咬了一口。
清甜的香氣彌漫在並不寬敞的車廂裡,祝玄吃東西一口咬得不大不小,動作利索又優雅,柿子汁液豐沛,竟一點兒沒沾染下巴。
肅霜盯著看了半天,腹誹他的聲音慢慢煙消雲散,那不可捉摸的、迷離的喜悅又一次星星點點升起。
一望見這雙相似的眼,她就成了天上地下最仁慈大度,最溫柔善良的仙丹丹。
“好吃麼?”肅霜問得細聲細氣,“柿子是我搖下來的,對不對?”
這位少司寇耳朵長得很漂亮,卻經常如擺設般不起作用,慢條斯理啃完柿子後,忽然問道:“你叫肅霜,是個書精,一千歲,被書精世族推薦來天界尋了份仙祠侍者的差事——我沒說漏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