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源明去棲梧山尋她,一夜之間全天界都知道他倆是愛侶了,儀光早早辭去正神將一職,在戰將們看來不是因為知錯,而是因為源明帝君另有籌謀,不然怎麼還賴在神戰司?所以他們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層含糊的蔑視。
有個小書精每天來說笑修行,儀光尚可排解,這幾日書精不在天界,她便漸覺烏雲壓頂一般。
她抿起唇角故作不覺,沒過一會兒,見一輛赭紅色的長車破開雲海緩緩行來,她立即動了,步伐沉重地迎過去。
“乙槐。”她喚,“我有話問你。”
長車的門開了,乙槐淡漠的目光掠過她的臉,一言不發。
他身旁的副神將冷道:“好生無禮!誰允許你直呼神將名諱,還擅自攔阻正神將的車輦?戒律所護衛何在?拖下去,打二十鞭!”
儀光高聲道:“耽誤正神將半個時辰要打多少鞭?之後打!先把這半個時辰給我!”
然而沒有誰聽她的話,戒律所護衛們已將她團團圍住,儀光麵上閃過怒色,忽聽乙槐開口道:“可以,上車。”
副神將神色悻悻地下車讓位,儀光剛坐上去,車門便關了,長車重新躍入雲海。
乙槐麵上掛了嘲諷的笑,看好戲似的:“看到他們的態度你還沒懂?再努力,他們也不會真心接納你的。”
儀光恍若未聞,隻道:“這兩日我找不到源明,潛華山文華殿我都去過,傳信遞話都無回音,他在哪兒?”
乙槐麵上譏笑更濃:“你才是帝君的愛侶,為何來問我?何況天界出了這麼大的事,帝君顯然是分身乏術。”
“他什麼也不告訴我,現在又是杳無音訊,於是我隻好來找你。”
儀光笑了一聲,聲音澀啞。
她和源明冷戰了兩個月,那天被乙槐一番話說得寢食難安,按捺不住想去主動找源明時,他卻先找來了,頭一句便是為乙槐的話道歉。
儀光於是想,確實是自己天真地鑽牛角尖了,源明位高權重,怎可能至清至白?
他們和好如初,甚至因著儀光心裡不再把源明高高放在台子上,反而較往日多了親昵隨意,隻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天便出了私藏太子之事,她又像是被一拳打懵了。
儀光緩緩道:“青鸞族私藏太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天界誰不知青鸞帝君的性子?他怎可能私藏太子?還有那個不知真假的太子……源明躲起來不見我,是怕我質問他?你們到底想乾……”
“啪”一聲,乙槐重重把手裡的玉瓷杯放在了矮案上,儀光激動起來的聲音一下斷了。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乙槐語氣冰冷,“帝君身邊竟有你這樣養不熟的蠢貨,你是用什麼身份質問他?天界誰不知你是他愛侶?不說排憂解難,反而處處扯後腿,帝君好生仁慈,放著你不搭理,若是我,早早打成碎片!”
他嫌惡的目光在儀光臉上掃了一圈,又道:“也就臉長得與那位……”
話未說完,他便示意秋官回神戰司。
長車重新落下,車門打開,儀光卻不下,怔怔問道:“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乙槐淡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正神將不做也好,普通戰將不配與我隨意說話,今日是最後一次。安分點,帝君不忍心責罰你,我不會。”
他抬手一揮,儀光隻覺一股無法抗拒的神力將自己猛然推下車,戒律所的護衛們立即上來用神兵壓製她。
“這次放過她,再有下次打三十鞭,押入地牢。”
乙槐說完,身形一晃,消失在車內。
儀光直愣愣站在原地,腦海裡像有無數道天雷劈打,嗡鳴聲不絕,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往哪裡去,該做什麼。
來來往往的戰將們又在用那種不屑的眼神偷偷打量她,她忽覺如芒在背,心裡驟然起了一股暴戾,剛一把握住長刀,卻聽身後一個洪亮的聲音歡快地叫她:“儀光神將……不,儀光戰將!”
儀光緩緩回頭,便見一個身著神戰司戰甲的瘦長身影疾步走來。
來者年歲不大,麵容清秀,兩隻眼生得甚是圓溜,帶著一股聰敏靈活勁,卻是刑獄司的秋官歸柳。
“你……”儀光看著他身上的戰甲,一時不知說什麼。
歸柳笑道:“我說了要來神戰司,可不是隨口玩笑。儀光戰將怎麼呆呆站在這裡?晨練要開始了吧?我剛來還不熟,勞煩你帶個路?”
儀光深深吸了口氣,歸柳這個岔一打,亂麻般的心神到底沉澱了些許。
她在這裡拿戰將們撒氣也好,沒頭蒼蠅般到處找源明也好,再去撕扯乙槐也好,除了亂上加亂,沒什麼用。
她頷首溫言道:“好,你隨我來。”
這一路去演武場不長不短,歸柳的話卻特彆多,儀光全然沒聽清他說了什麼,但他的聲音一直響著,莫名叫她能安定些,於是她一直點頭微笑。
一隻手在肩上拍了拍,儀光猛然轉頭,對上歸柳詫異的目光,他提醒:“演武場到了,儀光戰將有心事?怎麼心不在焉的?”
儀光勉強笑了笑:“想著修行的事,抱歉,我們進去吧。”
歸柳圓溜溜的眼睛在她臉上飛快轉了一圈,若有所思地低頭搓了搓鼻梁,一言不發跟著她走進演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