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彈不得的肅霜被神官們不客氣地丟在地上,他們笑嗬嗬邀功一般:“殿下,凶犯帶回來了。”
一切都與昨夜那場噩夢沒太大區彆,要說不同,吉燈少君尚能變成吉光神獸,狠狠踢太子幾蹄子,仙丹可沒這本事。
肅霜艱難地晃了晃腦袋,把散落臉龐的頭發晃開,或許因為上回在幽篁穀,她出其不意用玉簪傷了太子,這次神官們把她從頭到腳搜了個遍,稍微帶點兒尖利的東西都沒給她留。
繡著龍紋的長靴出現在視界裡,重羲的足尖抵在她下巴上微微一抬,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愉悅:“又見麵了。小仙丹,你怎麼能飛那麼快?我問你啊,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你快,還是我的天馬快?”
連她是仙丹成精都知道了,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自己就沒真逃出過他的權勢範疇,不愧是天界太子。
肅霜淡道:“天底下再快的東西,也不如你權勢的力量快。”
重羲笑道:“今天肯和我說話了,你是服軟?還是挑釁?”
噩夢是噩夢,眼前的太子總歸沒有孩童的刁鑽蠻橫,肅霜頓了頓,放柔了語氣:“自然是服軟,我不過是個修為淺薄的精怪,吃不得雷霆手段,殿下實在惱我,就罰我也被紮幾下吧?”
重羲忽地感到一種強烈的失望,這不是他想要的。
“你好像很擅長示弱裝傻。”他挪開足尖,撥了撥袖子,“昨天和那隻犬妖就這麼玩,玩得很開心,可我不開心。”
心裡有個聲音,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卻執著不休,一遍遍重複“這次是我先,這次不想讓”。明明是他先在幽篁穀捉住了仙丹,他期待的東西卻沒出現,直到望見仙丹與犬妖巧笑倩兮插科打諢,似曾相識的無奈與隱忍,不解與不甘,像潮水一樣裹了他一夜。
嗬,不過是隻犬妖。
重羲抬手摘下右耳的金蛇墜,金光在半空一閃,化作一條細長的金蛇,一圈圈繞在了肅霜的脖子上。
“把烏金鎖神鐐下了。”他吩咐神官,“再搬一輛車,轡頭給她戴上。”
四周起了一陣細微躁動,重羲充耳不聞,低頭望向肅霜,見她麵色漸漸發白,他終於感到愉快。
“我想知道你和天馬誰拉車更快,你和它們比一比,我就不罰你,好生把你送回去,你若不聽話,我的金蛇可是會咬你的。”他歡快地笑起來,複又柔聲解釋,“不過它毒性不大,不會當場要你的命,也不會讓你痛不欲生,最多就是讓你慢慢不能動,一直被咬的話,就隻能躺床上看著自己身體發爛……對了,你是仙丹,仙丹會爛嗎?我很好奇。”
他笑眯眯地攏起袖子,看著被去掉烏金鎖神鐐的肅霜慢慢從地上站起,神官們將轡頭拴在她肩上,她也沒有抵抗躲閃的動作。
會來嗎?他期待的火與冰,想要她最極端強烈的情感,想要她所有的情緒,想要她藏在神魂裡的一切,都隻為他一瞬綻放。
重羲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妙成曇花開花的事,如夢似幻,美得刻骨銘心。
麵前的仙丹便是那朵曇花,他渴求她的盛開。
可肅霜還是不動,靜靜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重羲忍不住想再下點逼迫手段時,她突然摸了摸脖子上的金蛇,輕道:“對,我是仙丹……”
仙丹不怕毒。
轡頭被神力一下切開,還未散落在地,她已如閃電般竄到了秋暉園正門,卻聽“當”一聲,她的身體像是撞上看不見的牆,硬生生被彈了回來。
真不放過她?
肅霜隻覺全身的血都要沸騰了,三兩下鵠落在驚惶的神官們身側,無聲無息抽出長刀——她不會打架,也沒有厲害的蹄子,快更快不了多久,但一下也就夠了。
寒光乍現,重羲反應極快,將身體微微側過去,長刀重重刺進他右邊肩頭,他抬起右臂,將長刀卡在傷處,歡聲大笑起來。
鮮血迅速染紅他半個身體,他像是完全察覺不到疼,還在笑,甚至多了一絲詭異的近乎繾綣的味道。
“再來啊。”他柔聲催促。
似曾相識的場景,肅霜沸騰的血頃刻間冰冷下去,她正要甩脫長刀,冷不防他左手如電,一把掐住了脖子,右手朝她臉上抓來,捏住了銀流蘇的掛鉤。
“我要看你的眼睛。”
重羲近乎野蠻地扯下銀流蘇,天頂日光剛剛穿透雲層,細細一線落在肅霜鼻梁上,長眉婉轉,鼻翼似玉,可該長眼睛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
重羲猛然一怔,因覺肅霜如野獸般掙紮,他正要加重鉗製,忽聽正門處傳來“叮”一聲脆響,極熟悉,極懷念,以至於他整個僵住了。
神官驚慌地低聲叫嚷起來:“是帝後!帝後來看您了!”
……帝後?母親?她不是……不,她應該……
重羲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緊跟著,便是無儘的歡喜傾巢而出,歡喜太多,甚至夾雜著酸楚。
他緩緩放開肅霜,拔出肩頭的長刀,轉身一步步慎重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