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饒神君容貌俊秀,言談清雅,自有無數天界神女為之芳心暗湧,這些倒也無傷大雅,唯獨那吉光帝君的前夫人、幽昌族的前公主行事大膽且直接,屢屢無視他的婉拒,當眾展示熱烈的追求姿態,到後來天界關於他與那位夫人不清不楚的謠言遍地亂飛,怎樣也解釋不過來,連少楚都動搖了。
“我與少楚一處長大,用凡人的話來說,青梅竹馬,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源明帝君低低說著,“我以為兩情相悅自然無須多言,但情是這世間最堅固也最脆弱之物。我從不知道少楚心裡裝著那麼多事,她原來一直非常介意,介意阿姐不許我與她往來,還有外麵那些狂蜂浪蝶……”
幽昌族那位夫人日漸熱烈的動靜,終於惹得少楚與他大吵一架,所有想說的、以前沒說的,她都說了,包括屬於成饒的那些陰暗的野心,他不甘隻做“天帝妻弟”的欲望。
她說得那樣直接刺耳,以至於成饒以為他倆要就此決裂了,可她又說:“我知道你那麼多不堪,你現在也覺著我不堪,但我不放手,我也會像那個夫人一樣死死纏著你的。”
說到此處,源明帝君忽地一笑:“那時我便想,手段再齷齪,我也一樣要死死纏著她。”
所以他接受了那場酒宴的邀約,所以他用吉光神獸做誘餌,把被寵得成日胡作非為的重羲太子也帶去了酒宴。重羲確然如他所願鬨出了禍事,但禍事之大超出了他的預料,幽昌族那個夫人是擺脫了,成饒自己也受了損,帝後直接下令禁止他再與少楚有任何接觸。
源明帝君長歎一聲:“不過阿姐的心思很快便落不到這裡,天帝陛下因著重羲的事大發雷霆,可在我看來,他更像是借著由頭好名正言順地冷落阿姐,什麼伉儷情深,陛下從來也不是專情的性子。”
重羲被天帝關去了秋暉園,帝後的重心漸漸從天帝挪到了兒子身上,對有蟜氏族內的事務也不再那麼上心,成饒與少楚在那段時間私下偷偷往來無數,直到天界劫數突然來臨,駺山的吉光一族一夜之間滅了個精光,淒慘的景象可能觸動了帝後,尋成饒長談了一夜。
“阿姐與我說,生死無常之事,連諸神也逃不過,既然如此,何必苦苦拘泥身份地位,我與少楚有情,那便趁有情時好好在一處,以免來日遺憾。得她首肯,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與少楚成婚。”
說到這裡,源明帝君忽然陷入長久的沉默。
季疆瞥了他一眼,淡道:“後來呢?”
源明帝君揉了揉額角,低聲道:“後來……成婚當日,大劫降臨,我本想焚燒神魂助少楚逃脫,她卻先一步趕來救我……隻是她神力淺薄,一瞬間就……唉,少楚把焚燒神魂的力量都給了我,她想叫我活下去,所以我那時想,無論如何也得活下去。”
少楚那點神力支撐不了多久,成饒開始焚燒自己的神魂,他記不得自己在大劫裡支撐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隻有短短片刻,神軀被寒意凍結成冰,他的神魂仍不肯散,最後終於醒來時,從成饒變成了源明。
“我自己也在揣測,這個局麵是多種緣故疊一塊兒促成的。有蟜氏的神魂本就比尋常神族強橫,我的神軀受不住大劫,神魂因著少楚與我自己的能力,尚能維持。這源明的真身與我頗有相似處,在他殞滅的那一刻,剛好我的神魂能夠附著——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因為焚燒神魂之故,我渾渾噩噩好些年,終於才接受自己成為了源明。”
源明帝君搖了搖頭,似笑非笑:“我的那些籌謀,你身為少司寇自然早就暗中調查過,我不多說。那時你我不知彼此真身,相互敵對,可現在不同。重羲,你我是這世間彼此僅存的血親了,你好好想想,想想你的母親,想想曾經。”
他從未放棄過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既然天意注定重活一次,他便要重新來過一遍。
假太子當然並非最佳籌謀,畢竟其中不可控的東西太多,可真太子還活著,他們是血親,最親厚的關係,還有什麼比眼下的局麵更好嗎?
季疆聽著聽著,陰冷的神色反而漸漸淡了,他低頭將金蛇墜放在手中把玩半晌,輕聲道:“你想讓我做天帝,實權你來握,大劫我來扛,是麼?”
源明帝君不由萬分錯愕:“你怎會這樣想?假太子是假的,而你是我阿姐的孩子,我怎可能……”
“大劫來了怎麼辦?”季疆問。
源明帝君急道:“重羲,你是不是與四方大帝混了太久,怎地如此悲觀?前兩任天帝扛下去了,如今已過數萬年,大劫怎會再來?”
季疆“嗬”地一笑:“說你老謀深算,確然是有的,想不到也有天真之處。”
他轉身便走:“今日我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儀光神將你可得看好了,刑獄司隨時準備將她抓回。”
“重羲!”源明帝君大急,“你還是不信?”
季疆回頭冷冷看他一眼:“這裡沒有重羲,天界太子早在第一次大劫就殞滅了。我是季疆,刑獄司少司寇,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