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霜還是笑:“您再這樣,我又要賴著放不開……不用什麼新洞天,這一晚有您陪著,弟子心滿意足。”
她淺綠的裙擺忽然似花一般綻開,輕飄飄躍上窗台。
月色如水,一顆一顆在她麵頰上滑落,可是下一個瞬間,又化作星光與霞光閃爍,華美的吉光神獸現出真身,皮毛如夢似幻隨風舞動,優雅的長蹄在夜空踏出靈動的步伐。神獸仰起纖長脖頸,嘯聲似泣如訴,一眨眼,已遠在天邊。
延維帝君駐足窗邊,靜聽雲中偶爾傳來的神獸嘯聲,直到夜色散儘,晨曦微明,霞光與星光籠罩的神獸又回到窗前,化作纖瘦的淺綠身影。
“好累啊,困死我了。”
肅霜眼角還帶著嫣紅,睫毛濕意未乾,麵上的笑卻已清爽無數。
*
子時前後,灰霧漸漸淡去,水德玄帝敞開小洞天大門,攏著袖子候在門前,凝神望著東邊的天空。
身旁的小仙童前後左右嗅了一陣,輕聲道:“陛下,這霧散得越來越慢,聚得越來越快了。”
水德玄帝頷首道:“是啊,隻怕不祥。”
此地為凡間與九幽黃泉交接處,終年灰霧彌漫,每日逢午時與子時,霧氣會淡去,自他下界來到此處,霧氣淡去的時辰越來越短,昔日能有一個時辰的清明,如今隻有片刻工夫。
小仙童有些擔憂:“上回老神官說祝玄神君還沒醒過來,您把他安置在這灰霧籠罩的地方,豈不是更糟?”
水德玄帝揚手撥動淺淡霧氣,道:“九幽黃泉是死地,死地藏著世間所有過往與回憶,此霧隻生於死地,於凡人有害,於神族卻未必,興許能助他想起更多被遺漏的東西。”
陛下的話很是深奧啊……小仙童不敢多問,乖巧地閉上了嘴。
沒一會兒工夫,東邊的天空終於傳來動靜,印著水德玄帝紋章的長車破霧而來,無聲無息地停在了小洞天門前。
車門打開,老神官一躍而下,躬身行禮:“依照陛下吩咐,屬下不曾告知驚動任何人,將祝玄神君帶到了。”
水德玄帝望著車內一動不動的身影,問道:“還沒醒?叫不醒?”
老神君搖頭:“能用的法子屬下都已試過,祝玄神君連身都未曾翻過,屬下無奈。”
水德玄帝掐指算了算,自祝玄跌落眾生幻海,到今日已過整整四個月,同樣一起跌落幻海的季疆躺了兩天就醒,祝玄卻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著實詭異。
“罷了,先搬進寢屋。”
水德玄帝施術托起沉睡不醒的祝玄,返身走回洞天。
老神官亦步亦趨恭敬跟在後麵,待祝玄安置好,將小仙童推出寢屋,揚手布好玄音結界,這才又躬身道:“季疆神君每日往返刑獄司,未有異動。”
水德玄帝奇道:“哦?源明帝君就放過他了?”
“屬下探到,源明帝君這數月一直留在洞天府邸,門都沒出過,來訪賓客部下亦全然不見,傳聞他把神戰司的儀光戰將強留府中,屬下尚不確定真假。”
水德玄帝不由笑了笑:“聽聞當年成饒神君喪命在大婚時,到底是放不下。不過以他的做派,遲早糾纏回來,你還是暗中觀望,他有一點要與季疆接觸的跡象,立即通知我。”
老神官應了個是,猶豫了一下,又道:“源明帝君未有消息,隻是……”
“怎地支支吾吾起來?”水德玄帝揚起長眉。
老神官道:“青鸞族的池瀅帝君每日都藏在暗處跟隨季疆神君,神君似乎尚未察覺,但屬下以為,發覺是遲早的事,陛下,此事……”
水德玄帝“嗬”地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床榻上的祝玄吐息聲漸重,原本平靜的神力也開始劇烈震蕩起來,將紗帳推得不住搖曳。
他立即俯身,指尖凝聚一團清光點向祝玄額頭,卻似泥牛入海,毫無效用。
“咦?”
水德玄帝有些意外,低頭細細查看,見祝玄左邊眼尾有一點殷紅,便用手碰了碰。
“這是留下的疤?”
“是。”老神官應道,“神君離開幻海後便有了這個傷疤,無法可治。”
水德玄帝默然片刻,往榻上輕輕坐下,歎道:“原來如此……是你不想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