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為我胡攪蠻纏,用儘手段,好好記住了,彆忘。】
祝玄突然想起自己那一場不可理喻的威逼,威脅的狠話居然是真的,相隔一百多年,從下界到天界,用儘手段胡攪蠻纏,她確實為他而來。
得到的是另一場更加盛大的心碎。
昔年大劫時,貫穿身體的冰刺像是又一次紮進胸膛,祝玄掩唇沉沉咳了兩聲,數點殷紅滾落被褥,水德玄帝見他眼尾與唇角都在流血,終於露出慎重之色。
“心神亂了。”他抬手輕撫祝玄發頂,“靜一靜。”
祝玄用袖子死死蓋住麵上血痕,破天荒頭一回,聲音裡帶了沙啞虛弱:“……讓我、自己……”
水德玄帝不由想起當年從大劫中救下的帝子,那時他也是隻想獨個兒待著,獨自把所有事默默消化掉,這麼多年了,一點沒變。
他到底放下青紗帳,緩緩走出了寢屋。
隔日卯時正,水德玄帝正要一如既往打開小洞天大門,卻見灰霧中立著一道挺拔身影,祝玄已換了身窄袖青衣,一掃昨日虛弱,冷酷的少司寇又回來了,隻有左邊眼尾多了一粒小小的血紅淚痕。
“父親。”他躬身行禮,“您這些年一直留在雲崖川附近?”
他不提前事,水德玄帝也再不提,微微笑道:“不錯,你怎知此地是雲崖川?”
因為在眾生幻海裡遇見了他,當年的四情曆練,倘若犬妖沒有留在蕭陵山,而是執著尋找隱山,應當也會遇見父親。
祝玄環顧四周,即便這裡是父親開辟的小洞天,也擋不住那些沒有生氣的灰霧彌漫縈繞,他問道:“這些灰霧好像更濃了,會不會影響到凡人?”
水德玄帝歎道:“大劫若來,何止凡人被影響,是上下兩界的浩劫。”
祝玄不由微微一震:“您是說……大劫還要來?”
水德玄帝抬眼凝望他:“你如今心可靜下了?為父叫神官把你帶來此處,是有要緊正事相商,若心神不定,不妨再歇息幾日。”
祝玄默然片刻,正色道:“父親請講。”
“說來話長,在此之前,為父還有事要問你。”
水德玄帝長袖驟然一拂,霎時間四周景致突變,竟是從小洞天換到了林間深處,四下裡灰霧翻滾,三步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少見他這種刻意避開旁人耳目的行徑,祝玄多了五分謹慎:“父親請問。”
水德玄帝嘴唇不動,下一刻卻有聲音直接鑽進祝玄耳中:“大劫來臨前夜,天帝陛下偷偷去見了你們母子,他說了什麼?你如今可有想起?”
祝玄重重吸了口氣。
他確然在幻海裡重曆了一遍往事,然而因著對生父的疏離厭惡,他的話自己聽是聽了,卻壓根沒往心裡記,此時突然被問及,竟毫無頭緒。
水德玄帝的傳音術又到:“為父不客氣地說了,天帝待你們母子如同玩物,為何最後見的是你們?你母親不像是全無骨氣者,為何甘心追隨殉情?你那時年紀幼小,遭遇巨變,隻怕想不起什麼,所以為父不問,此次跌落眾生幻海,你還沒有想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