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疆微微籲了口氣,不大情願地撥了撥頭發。
按說昨天池瀅提到“下界妖君私自囚禁神族”,裡麵可以深究的東西很多,是不是又一個環狗?是不是背後有天界勢力相助?囚禁秋官,是不是衝著刑獄司來的?
可他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眼前這陌生的妖君即便犯下什麼滔天罪行,他也懶得管。
再怎樣,比得過天界大劫?他將要為這些肮臟的東西,隻身扛劫嗎?
看著懸浮半空,氣勢洶洶的嗽月妖君,季疆麵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笑意,旋即悠然退了一步,渾不在意地開口道:“罷了,妖君如此大方,倒叫我不好意思起來,不用這麼大動乾戈,歸柳當真不在,那我們走。”
他竟真真毫不猶豫轉身便走,冷不丁妖府大門“咣”一聲巨響,重重合攏。
嗽月妖君森然道:“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當我這妖君府邸是什麼荒郊野嶺?一介小輩,給幾分薄麵喚你一聲少司寇,你還想往我臉上踩?”
哦?不簡單,是他想打。
季疆抬起頭,終於認認真真細細打量起這位嗽月妖君。
妖君身材高大,須發花白,看年歲起碼跟獓因妖君差不多老了,卻穿著一件鬆垮又華麗的花袍子。他說話時粗聲大嗓,起伏激烈,麵上神情卻又相對平靜,自始至終,他都用一種奇怪的、居高臨下看螻蟻般的眼神看著他們。
他十有八九藏著什麼驚天手段。
季疆看了看身側的秋官,他這趟下界隻為了尋回歸柳,沒帶幾個戰將秋官,真打起來,他不確定是不是又會破壞逆身玄冥陣的效用,若是再一次暴露真身……
不知為何,他莫名又笑出了聲,直勾勾盯著嗽月妖君,頷首道:“妖君一定要我徹查妖府,我自當領情。”
他右耳上的金蛇瞬間落地,化作十幾丈長,衝著嗽月妖君無聲地吐信子。
“陪你耍耍。”
季疆笑著,手腕一轉,比身體還高的長鉤神兵被他握在手中。
*
戮心池位於妖府最南邊,遠是不遠,然而路上妖兵無數,肅霜一路拽著歸柳這個拖後腿的,時間全耗在躲閃上。
“當心那邊的花叢!彆碰!那是機關!”
歸柳使勁發揮作用,然而這一路過來,不要說碰機關,肅霜的裙擺連一根草都沒沾上,眼見她輕飄飄閃過花叢,歸柳想補充點有用的,卻又不知還能補什麼。
他隻好低聲道:“妖兵都在往妖府大門附近聚集,可能要打起來了。”
那不是挺好?打架的打架,救人的救人,兩邊都不耽誤。
肅霜躲在樹上,打量著下方院落。
院落不大,四周一圈回廊,正中是一汪湛藍池塘,濕潤的熱水潮氣彌漫,池中影影綽綽,可見數道身影。
“那是戮心池?”肅霜問。
歸柳悄聲道:“池水的熱氣也會消耗神力,要快,千萬彆沾著池水。”
肅霜側耳靜聽了一會兒,確定院落裡沒有看守妖兵,當即旋身而下,無聲無息落在戮心池畔。
湛藍的池水裡正泡著三個神族,亭亭果然正在其中,半邊身子軟軟地癱在池邊,像是睡著了。
肅霜一把將她從池中撈出,毫不留情在她臉上抽得“啪啪”響。
“亭亭。”她溫柔的語氣和下手的凶狠仿佛不是一個人,“亭亭快醒醒。”
亭亭懵懵懂懂“嗯”了一聲,像是做著什麼美夢,不甘不願地呢喃:“什麼……我還在和季疆神君……玩兒……”
肅霜下手登時越發殘暴。
天真多情的亭亭河神終於被抽得清醒過來,“哎喲”直叫:“彆打!我錯了!這是哪兒?”
肅霜正要說話,卻聽妖府大門處傳來驚天動地的豹吼,妖風呼嘯而起——是打起來了!
她一把拽起亭亭,不想霧氣中金光驟然一閃,下一刻便有一道身影重重砸在戮心池畔,他手中握著比身體還高的長鉤,一鉤之下,霧氣散儘,露出半張血汙的臉,眉目濃秀,唇齒卻不再含笑。
亭亭抽了口氣:“啊……他是……”
是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季疆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