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豔的血色映在她近乎蒼白的臉上,映在她空洞的眼睛裡,反射出一層悲戚的色彩,色彩變幻間,玉雕便像是多了一□□氣。
這是哪裡?為什麼肅霜也在?為什麼她對著半山坡的紅花露出這種神情?
季疆愣愣地看著她,幾乎是本能,見著她,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想上前抓住,想看她對自己露出最極致的表情,就像期待最初的妙成曇花盛開。
可骨頭斷裂的右臂抬不起來,可母親那絲雲般的聲音又回蕩耳畔。
他究竟是想拿她怎樣?
季疆突然無聲地笑了一下,這是嗽月妖君的妖術?不知把他扯進什麼致命死地,卻又幻化出他最想見的身影。
清透的春日陽光落在肅霜柔軟的紗袖上,她沉默到近乎凝固的模樣,讓季疆想起自己在眾生幻海裡強行架構的幻夢。
那場夢幾乎全由他潛意識裡最渴望的念頭鑄就,尤其知道了肅霜正是曾經的吉燈少君後,除去狂喜,還有不甘——重羲才是最先接觸吉燈的,小書精偏偏要跟祝玄糾纏不清,他得把順序理清。
想最先邂逅,想搶在前麵,想她所有悸動都朝著自己,他想……
他想在那場不屬於自己的未竟舊緣裡留下點東西,最好是不可撼動的,她永遠也無法避開的——於是刨出心頭血灑向她,這一次,她的眼睛是他的血勾勒出來,她的光明是被他奪走……是了,他不想看到她與祝玄繼續什麼舊緣。
很早開始,他就不想肅霜隻盯著祝玄糾纏。
他等了等,忍了忍,最終也不過搶了一場幻夢,依舊是蜻蜓撼大樹,聽說祝玄至今未醒,可能他們的神魂仍留在眾生幻海裡,不知道過著怎樣甜蜜美滿的生活。
長久以來,心裡一直流淌著一個聲音,漸漸越來越清晰,它說:來纏一纏季疆嘛,祝玄又不會跟她當真。
可他想錯了,祝玄當真了。
於是心裡的聲音漸漸嘲諷起來:就算祝玄不當真,她會來糾纏你?你能給她的,隻有憤怒燃燒後的灰,她不想變成灰。
孽緣。
這兩個字突然浮現眼前,季疆長長籲了口氣,鬆開神兵長鉤,仰麵重重倒下去。
現在想這些,實在有點可笑,父親的信已經說的很明白,大劫遲早再來,到時候替眾生扛劫的擔子就在他身上壓著,父親把活路給了祝玄,死路給了他。
或許正是這件事,令季疆灰心麻木了這麼久,可若父親選擇讓祝玄去扛?他也不樂意。
並不是懼怕扛劫殞命,他隻是……像那時候被上父放棄,丟進秋暉園,這次他又被水德玄帝放棄了。
季疆很清楚,父親不是委以重任的態度,他是權衡利弊,放棄了“季疆”存在的價值。
源明帝君暴露真身,季疆毫不猶豫地回絕,可能也是想向自己證明點什麼,他可以仰仗源明的勢力做天帝,讓祝玄去扛劫,可他不會,絕不會。
……也不過是徒勞的掙紮罷了。
季疆覺著自己現在是一條跳上岸的魚,眼睜睜地窒息著,等著大劫來臨,等著自己光榮的殞滅,可能等待過程並不會很久,一天?十年?百年?對神族來說,千年也不過短暫一刻,然而,每一個眨眼的間隙都像十萬年那麼長,那麼煎熬。
如果能有一隻腳直接踩上來,有一把刀直接劈上來,把這條窒息的魚頃刻間粉身碎骨,應當再好不過。
季疆扭過腦袋,直直盯著紅花下的纖瘦身影,她自始至終動也不動,真成了一尊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