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巨大黑豹的背拱了起來,看架勢是想逃。
這就要走?他方才的話是和誰說?總不至於是季疆,難不成……
電光石火間,沒空細究,祝玄指尖急彈出一串清光,尖銳地呼嘯在妖府上空,正與妖兵們鏖戰不休的秋官們得令,片刻也不耽誤,立即收兵,紛紛騰雲而起。妖兵們一時倒還未反應過來,有的繼續追逐纏鬥,也有乖覺的趕緊潛身遁逃。
隻聽嗽月妖君大吼一聲,旋即縱身而起,緊跟著卻重重砸落在地,四隻巨大的爪子紮入地磚,撕布一般將大半地麵撕了個粉碎。
毫無準備的妖兵們似鍋裡的豆子一樣滿地亂竄,慘叫連連,煙塵肆虐,一點奇異的五彩光芒倏地跳躍而出,無規則地亂晃幾下,眨眼便衝破煙塵,在正午陽光下且搖曳且卷曲,似一截五彩斑斕又柔弱無骨的小手。
再一個眨眼,密密麻麻五彩斑斕的小手紛紛鑽出來,遍地開花一般,綻放在妖府中。
是了,以嗽月妖君極其低調的做派,收集這麼大一片障火海必是花了不少心血,他怎可能棄之不顧?
祝玄揚手一揮,清風迅速吹散妖府內的煙塵,但見遍地廢墟狼藉,地牢的深坑也已暴露在外,障火不長眼睛,遇妖撲妖,遇神撲神,遍地傷殘妖兵已被障火裹得好似繭子,那些柔軟的小手還爭先恐後往地牢裡鑽,應是察覺到裡麵藏著還沒來得及救出的神族。
胸口陣陣劇痛,方才嗽月妖君那一下砸在胸前,多半碎了好幾根骨頭,祝玄將血味咽回去,眼角餘光注意到秋官們已把季疆遠遠帶離妖府,那一抹雪青紗裙的身影還在,似是手腕被季疆攥住脫不開,姿勢僵硬。
廢墟中,黑豹恢複人身,嗽月妖君雙手張開,妖府內飛舞盤旋的障火們像被看不見的繩拴住,一縷縷不甘願地聚攏在一處,漸漸如巨龍一般。
失去障火包裹的妖兵們頃刻間化作青灰,地牢裡也隱約有驚叫聲起伏,很快,所有障火歸攏成一條巨大的障火龍,繞著嗽月妖君暴躁地上下盤旋,他既不說話,也不動彈,隻陰森森地仰頭盯著祝玄。
能操控障火,居然還不受其影響,妖君果然棘手。
祝玄眉梢微揚,居高臨下回望,卻聽嗽月妖君啞聲道:“數萬年心血毀於一旦,此血海深仇,我嗽月以名起誓,不報不休。還有那個問題,我終有一日要從你嘴裡聽到答案。”
五彩斑斕的障火龍咆哮著卷住他高大的身軀,颶風平地而起,又揚起滿目塵煙,一旁的秋官低聲問:“少司寇,放他走?”
不想放,畢竟天帝神像現世,天界必然來人,若有四方大帝在,生擒嗽月自然沒有懸念,可刑獄司能拖到那個時候嗎?更何況,季疆傷得不輕,難以保證他的周全。
嗽月明顯與環狗那幫妖君不在一個級彆,他興許是唯一一個用障火修行卻不受其擾的妖,他的話也絕非吹牛,隻留不殺,十個刑獄司也不夠,且他身上藏了那麼幽深的謎團,事關天界大劫,誅殺不是好選擇。
祝玄默然頷首,一縷鮮血到底沒壓住,順著唇角滴落。
他飛快抹去血跡,吩咐道:“去地牢看看還剩幾個活著,有沒有染上障火。徹底搜查妖府,殘餘的妖兵上捆妖索,帶回夏韻間地牢,我親自審問。”
這邊廂四部秋官們徹查妖府,那邊廂救助季疆的秋官們卻難得有些手足無措。
一直以來,刑獄司兩個少司寇是高陽氏水德玄帝之子的事是天界公認的,誰曾想突如其來,水德玄帝之子成了天帝血脈——是天道看天界太久沒天帝,隨手安排的?還是季疆的身世不一般?
回想季疆行事作風,總有玩世不恭之處,他若成了天帝,豈不是玩世不恭的天帝?
就好像現在,明明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暈死過去,他手裡還緊緊攥著肅霜的手腕,怎麼掰都掰不開。
“肅霜秋官,這個……你、你沒事吧?”
秋官們望向麵無表情的肅霜,謹慎斟酌言辭。
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數月前兩個少司寇可是跟她一塊兒掉進了眾生幻海,之前似乎還有過爭執,都見紅了,要不是這突發異況,也不能讓源明老賊直接闖進夏韻間把儀光搶走,實實可謂刑獄司之恥。
更何況,在那之後,季疆是回來了,卻終日灰心喪氣,而祝玄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現在刑獄司,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選擇直截了當詢問的秋官是祝玄心腹之一,以前也是他經常替祝玄給肅霜傳話,“這幾個月你在什麼地方?”
肅霜視線散漫地四處亂看,麵上浮起一層心不在焉的淺笑,一瞬間像是又做回那嬌俏的書精秋官,細聲軟語:“我的手被抓得好疼啊。”
那名心腹顯然見慣了她這套,絲毫不為所動:“肅霜秋官,你現在還是刑獄司秋官,是秋官就有義務說明情況。”
肅霜瞥見祝玄遠遠下到妖府廢墟,沒朝這裡來,便笑吟吟地回道:“書精才是秋官,我不是。”
說話間,手腕忽然一鬆,秋官們總算把季疆扣得死緊的手指掰開了,她低頭一看,手腕上被掐出一大塊烏青。
“你看。”她朝那名心腹晃了晃手腕,“這樣的秋官,合適嗎?”
那心腹低聲道:“肅霜秋官疾若閃電,天界無人能比,做秋官分明再合適不過。”
肅霜緩緩摩挲手腕,語氣也慢慢的:“既然如此,你也應該知道,刑獄司的池塘太淺了,裝不下我。”
她忽然一笑,悅耳的笑聲眨眼便遁去遠處,方才還站在原地的纖瘦身影不見蹤影,風中徒留一段細碎的星光與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