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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簫簫走了

霍沉修聽喬必熏說過不少滕洛煬的缺德事跡,頓時明白易簫這是被滕洛煬逼得走投無路了,爽快道:“沒問題,我這兒什麼都有,你什麼都不用準備,把你一直吃的藥全部帶過來就行了,許博士要化驗一下。”

易簫對霍沉修千恩萬謝後掛斷電話。

他還要回家一趟拿藥。

高級彆墅區內,路上來往的車輛本就少,車上的人見他咳得滿身血,一副有上氣沒下氣的樣兒都不敢靠近。

易簫隻好拖著沉重的身體,步行走到一公裡外的公交站,彆人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他愣是走了一個多小時。

回到家收拾了兩件應季的衣服,打包好藥物,珂珂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張嘴咬著他的褲腿“嗚嗚”的不鬆口。

易簫心裡一酸,不舍地摸摸它的頭:“珂珂乖,爸爸不得不走了,這次沒法帶上你,你自己要好好的。”

“嗚,嗚嗚……”

易簫在它頭頂輕輕吻了一下,“好珂珂,鬆開吧。”

或許是感受到了易簫的萬般無奈,珂珂聽話地鬆開了,但眼睜睜地看著易簫離開的背影,它還是沒忍住撲了上去,但留給它的隻有一扇關閉的冰冷鐵門。

易簫被霍沉修安排在醫院附近的一套小公寓裡,靜謐悠然,非常適合養病。

易簫吃過藥在安神成分的作用下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以往那些恩怨是非離他是那麼的遙遠。

他想不通,原該純粹青澀的戀愛,為什麼可以充滿了刀光劍影。

讓他瞬間跌入地獄,讓他痛徹心扉。

或許是,他所謂的愛情都不配稱之為愛情,從始至終,他都隻是玩家棋盤上一顆用完就扔的棋子罷了。

小鄭看到易簫的消息後便興奮地去找滕洛煬,“滕總,滕總,易總他來了,我就說易總他還是在乎你的……”

滕洛煬臉色眼見的好看了,“他在哪?”

“我問了,易總還沒回我。”

“算了,我自己去找。”

一個小時過去了,滕洛煬沒找到人,小鄭的短信易簫也沒回,甚至讓人去家裡找了一圈也不見人。

滕洛煬終於覺出一絲不對勁了,忙叫人查監控。

“滕總,找到了找到了!”小鄭急慌慌地嚷著。

滕洛煬聞聲立馬飛撲到監控視頻前,視頻裡顯示易簫從大門進來直接去了宴會大廳,但不知為什麼,沒過一會兒身體就像受了重擊一般佝僂了。

易簫一路扶著牆艱難地走到後花園,背影看起來相當痛苦難受。

滕洛煬的心也跟著揪緊了。

易簫這是怎麼了?

突然,他從視頻裡發現了一絲異樣,易簫坐的這個位置……

“小鄭,這是什麼?”滕洛煬緊張地指著易簫那個鏡頭角落的八角亭一角問。

“是個涼亭啊。”小鄭隨手劃開另一個鏡頭,一個完整的八角亭呈現在眼前,這個時間段亭中還有滕洛煬和顧星野等人在談話,“下午滕總你們不還坐在這聊天麼,跟易總鏡頭裡是同一個啊……”

小鄭終於覺出了不對勁,同一個……

小鄭後怕地用手捂住嘴,隻見滕洛煬像被抽乾了魂一般,麵目僵硬得不像個正常人。

原來易簫一直就在他幾步開外的地方坐著。

他們都講了什麼,他們都講了什麼?!

易簫會聽到嗎?

他們說得肆無忌憚,易簫肯定是聽到了。

否則怎麼會消失不見?

滕洛煬知道易簫對他們過去的感情有多看重,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他有恃無恐,逼得易簫一退再退。

他簡直無法想象易簫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麼反應。

滕洛煬臉上一片蒼白,吩咐小鄭:“往後調,看易簫去哪裡了?”

鏡頭一切,易簫猛地嘔出一口血,地上依稀還能看到斑駁的血跡,他搖搖晃晃地從後門走了出去。

後門的監控裡顯示,易簫沒走兩步便軟倒在了路邊,接了個電話,過了好久才艱難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緩慢且艱難地走遠,最後消失在了鏡頭裡。

這個過程滕洛煬一秒鐘都沒有快進,雙目死死盯著屏幕,易簫的每一個動作他都沒有遺漏。

他的心臟好像被什麼刺穿了一個大洞,缺氧失血,寒意從足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這不對勁,一定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易簫到底怎麼了?

他怎麼會這麼虛弱,他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吐血?

滕洛煬就像一條被拋到岸邊的魚,他失去了判斷能力,更不知如何自救。

易簫失蹤的消息頓時在滕洛煬的圈子裡傳開,有人為了巴結他立馬動身找了起來,還有些習慣於詆毀易簫的在旁不冷不熱 地風涼他。

“我看易簫坐的那地兒離我們挺遠的啊,未必就聽到了。”

“聽到又怎麼樣,就憑易簫這麼多年對滕少死乞白賴的樣子,能因為這幾句話就離開?”

“就是就是,裝腔作勢地拿喬罷了,恐怕就躲在那等著滕少你去找呢。”

“是啊,上回不就是這樣嗎,勾勾手指頭就回來了,有什麼好著急的……”

“半個月,滕少你晾他半個月,肯定自己就回來了。”

“我賭一周……”

“……”

滕洛煬鐵青著臉一語不發,在彆人看來上回易簫隻是輕而易舉就回來了,隻有他自己知道一切有多麼來之不易。

尤其是易簫上回出走不過半個多月,就招來好幾個不知所以的野男人,這次還不定會怎麼樣。

何況他還聽了那樣一番話……

滕洛煬從沒覺得這麼茫然過,易簫真的還能回到他的身邊嗎?

易簫被霍沉修送進醫院做了一係列檢查,原來的主治醫師止不住地歎息,“這才半年不到,怎麼會吐血吐成這樣……”

醫生不說易簫也知道,到了控製不住的階段,他的生命也算是走到儘頭了。

一切都在按照預計的軌跡發展,易簫並不覺得可惜,畢竟對於這個世界,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喬必熏守在他病床前,看著他奄奄一息的模樣,也是萬般不忍,安慰道:“沉修昨天就把你全部的藥交給許博士化驗了,或許很快就能查出病因了。”

易簫知道喬必熏是哄他的,一切都隻是許博士的猜測,能夠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就這麼巧能讓他碰上這種好事呢。

這時霍沉修推門而入,後麵還跟著許博士,兩人麵色十分複雜,說不出的凝重。

喬必熏率先問道:“化驗結果出來了嗎?”

霍沉修點頭:“嗯。”

喬必熏急切地看向許博士:“怎麼樣?”

“我之前的猜測沒錯。”許博士有條不紊地道:“易先生的這種情況確實不是本身的身體原因,而是外物造成的,我猜測最有可能是藥物所導致的,所以將易先生的藥用特殊儀器全部化驗了一遍……”

“情況如何?”易簫疑惑地問,他的藥全都是正規醫院開的,怎麼可能出現問題?

“我們檢測出了一種私人通過高級化學手段合成的藥物,早期服用會有補氣養血的功效,但長期使用會造成多重器官衰竭,直至最後死亡。使用這種藥物,通過普通的醫療手段根本查不出病因,就是先生您這種說不出緣由的絕症,通俗來講,您可以把它理解成慢性毒藥。”

“長期使用?”易簫大腦緩慢地運作,儘量理解許博士的分析。

許博士肯定道:“是的,必須常年累月的使用,至少也得要個三五年才能把您變成現在這樣。”

三五年……

易簫從去年開始身體不適,一直到身體各處時常絞痛 他才去醫院查出了絕症。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才開始接連不斷地吃藥,就算那藥有問題,這麼算下來也才一年多,怎麼會……

喬必熏眉毛擰成了一團,他不解地問易簫:“什麼藥你要接連吃三五年?你,想想,你仔細想想究竟是什麼藥?!”

什麼藥?

這麼一說易簫倒確實想起來了。

有一種藥,他確實一直在吃,斷斷續續的,已經吃了五六年了。

父親剛去世那會兒,易簫接手易氏才出現一點起色,便不斷被易成濤從前的仇家尋仇,威脅恐嚇尾隨無所不用其極。

易簫承受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很快身體就垮了,大病小病不斷。滕洛煬擔心得不行,最後找國外的醫療團隊特地給易簫研究了特效藥,才讓他情況有所好轉。

一來這藥確實對易簫的身體有益,二來這是滕洛煬費儘心思給他求的藥,易簫沒法辜負這片心思,這麼多年來也一直都沒有徹底斷過。

所以……

易簫像是凝固了,半晌,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抱有一絲僥幸地問:“許博士,您的檢測結果,能夠說明是哪種藥嗎?”

“能。”

隨行助理把藥物的樣品上呈,當許博士接過,把滕洛煬讓人研製的特效藥遞過來。

易簫看著那熟悉的藥丸,整顆心仿佛被活生生攪成了一攤爛泥,然後被人狠狠踩在腳下。

他的眼睛又乾又澀,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第六十二章 簫簫動手術

從一開始,滕洛煬就是為了易家的家產接近他,後來又為了易家的家產,想毒殺他。

而他卻傻乎乎地把此生全部的愛意,都傾注到了這樣一個人身上,多麼可悲,又是多麼可笑。

他以為最壞的結果是滕洛煬從未愛過他,現在才知道,滕洛煬甚至都接受不了他的存在,他成了滕洛煬飛黃騰達的絆腳石。

一次又一次,滕洛煬的陰狠和無恥總是在刷新他的底線。

霍沉修察覺出了不對勁,試著喊:“易簫,易簫?”

“嗯,怎麼了?”易簫勉強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喬必熏晦氣道:“這藥是哪來的 誰騙你吃了這麼多年?”

易簫梗著喉口,他說不出話,生怕一出聲眼淚就跟著下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霍沉修看出了他心裡難受,恐怕這藥的來曆並不簡單,便直接說重點:“既然找出了病源,許博士便有可能想出治療方案,你願意試一試嗎?”

許博士道:“各種原因我們都分析清楚了,方案其實很簡單,首先研製出能夠對抗你體內毒素的特效藥,然後對各個內臟進行手術。”

真的會有聽上去那麼順利嗎?

喬必熏忍不住懷疑,“那手術風險……”

“風險高達百分之九十七,易先生這台手術特殊,過程中為了保證細胞的鮮活不能使用全麻。即便捱過漫長的手術過程,術後的劇烈疼痛也不是常人能夠熬得住的……。”許博士從容不迫地補充,最後總結,“做與不做,一切全憑易先生自願。”

不能全麻,意思就是清醒著做手術,而且術後身上千瘡百孔的該有多疼啊,而且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三……

喬必熏簡直沒法想象,他寧願易簫就這麼安心快樂地度過接下來的時光,“要不還是算了吧,我看這……”

“我做。”易簫突然出聲。

霍沉修複雜地看向他。

許博士是個喜歡挑戰自我的人,見易簫同意,雙眸瞬間迸射出了興奮的光:“放心,我一定儘我畢生所學。”

喬必熏急道:“易簫,你想清楚沒有,這可不是鬨著玩兒的。”

易簫對他溫柔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俗話說置之死地方能後生,以他而今的處境,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麼區彆。

如果真死在手術台上,他也算對自己這條命儘力了。

這一次,他僅僅想為自己做一次選擇。

誰都沒有對這個手術抱有多大期望,看著易簫都不免憂心忡忡。

易簫本人倒是將一切都看開了,回光返照一般,每天看書彈琴,仿佛要用最後這幾天將過去那麼多年都活回本。

“明天就要手術了,緊張嗎?”

“咳咳……”易簫站在湖邊迎著微風,掩唇咳嗽,“沒什麼可緊張的。”

“你現在的狀態,出門應該多穿一點。”霍沉修給他遞了一件外套,猶豫了一下,又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謝謝。”易簫把衣服披上,微笑著搖搖頭,“沒什麼了,這幾天把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好了……”

易簫說到一半,從口袋摸出一個半舊的錢包,交給霍沉修:“裡麵有幾張卡,零零散散加起來還有十幾萬,就當抵醫藥費了,雖然有點兒少……”

霍沉修沒接:“我說了不用跟我提錢的事兒。”

“拿著吧,這是我唯一能給的了。”易簫站在風裡,身形看起來相當蕭索瘦弱,卻始終保持堅強溫柔,“我死後還要拜托霍少你,隨便找片海把我揚了,也不必浪費錢買墓地了。”

總歸也不會有人祭拜。

他這輩子的目光算是被束縛了,希望死後海水能帶他看到更多的風景。

“彆說這種喪氣話……”霍沉修是個刺激挖苦人的好手,卻獨獨不知怎麼安慰人,但最終還是收下了易簫的卡。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幾萬塊錢的事兒,更是易簫不願一味依附旁人的尊嚴。

“還有一件事。”霍沉修道:“你還記得我們上回在酒店被人陷害的事兒嗎?”

易簫點點頭:“當然記得,怎麼了?”

“我記得你是在醫院,遇到了一個聲稱認識喬必熏的護士,和喬必熏通過電話,才被騙去酒店的。”霍沉修首先向易簫確定,然後道:“事後我問過喬必熏,他從來都沒有讓什麼護士給你打過電話,後來李奇查到喬必熏的聲音是通過變聲器造成的……”

“還有酒店裡把你帶去我房間的服務員,也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另外還有往我酒裡下 藥的,李奇查出來是一個瀕臨破產的不知名小企業,恐怕是被人當槍使了。”

霍沉修說完這些前話,認真地看向易簫,道:“背後的人要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猜到他是誰了嗎?”

被霍沉修這麼提醒,他就是再蠢都該猜出來了。

“沒錯,是你曾經的好朋友,也就是你丈夫滕洛煬的情夫,沈逍。”霍沉修毫不避諱,話風一轉,還頗有些看熱鬨的語氣,“李奇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沈逍還有個黑客前男友庾舒棠。沈逍的這些事兒沒少讓他幫忙,包括滕洛煬的文件被盜那次也是他的手筆,當然,沈逍是怎麼說服他做這些事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霍沉修話說得頗保守,但聽到的人都知道滕洛煬頭上已經綠得發慌了。

易簫一時還真不知該作何感想,滕洛煬既然喜歡沈逍選擇了沈逍,就該做好麵對這些的準備。

認不清自己的真麵目,更認不清彆人的,人的常態罷了。

霍沉修倒是很好奇,“現在你知道了,打算怎麼做?”

“明天就要上手術台了,現在想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能活著走出手術室再說吧。”

沈逍如何,滕洛煬如何都與他沒有關係了,報複什麼的對他的意義也不大。

對易簫而言,最實際的問題是能不能活過明天。

“一定會的。”霍沉修拍了拍他的肩。

兩人沒說幾句話,易簫便不可控製地咳嗽了起來,雪白的手帕染上猩紅的血跡,看起來相當刺目。

易簫假裝若無其事,找了個借口便往回走。

霍沉修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

明明正當風華正茂的年紀,有才華有能力,卻偏偏被一個男人害到如此地步,甚至最後傍身的才不過區區幾萬塊錢。

恐怕滕洛煬平時在外花天酒地,打賞一回小鴨子都不止這點。

世上有易簫這種溫柔深情至極的,也有滕洛煬這種狼心狗肺的,偏偏兩人還湊到了一塊兒。

要問感情是什麼,霍沉修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第二天,易簫如期被推進手術室。

冷冰冰泛著寒光的金屬儀器,帶著口罩看不到臉的醫生,構成一整個寂靜如死的手術室,易簫本能地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麵臨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在哪一瞬間終結,他像一隻任人魚肉的小白鼠,隻能默默乞求命運之神的眷顧。

手術過程如許博士所說的那樣,隻能采取半麻,是以手術的每個環節他都看得異常清楚。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皮肉在被切割,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臟器正被拉扯,醫生唯一露出的眼部看起來相當嚴肅,每個醫生的手上都沾滿了他的血。

好痛,真的好痛,比以前任何一次病發都要痛上數百倍。

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疼痛,更是心理上的折磨,豆大的汗珠衝刷著易簫整個麵頰,他疼得鑽心,偏偏四肢也被完全固定在了手術台,一動也動不了。

他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前路,這台手術讓他感受到的隻有非人的折磨。

甚至於他有那麼一瞬間後悔了,平靜坦然地麵對死亡,總比現在孤零零地躺在手術台,被手術刀切割得血肉模糊要好……

他是真的撐不住了……

有條不紊的手術室突然慌亂了起來,醫生們的腳步聲也重了,易簫依稀聽到他們著急的聲音,“病人局部開始意外出血了,快快快,凝血酶……”

手術的成功幾率隻有百分之三,看情況像是失敗了。

易簫倒並不覺得失望,隻是他好痛,好累……

他眼角的清淚滑過麵頰,控製不住的緩緩閉上了雙眼。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他想到了滕洛煬。

滕洛煬現在會在做什麼?

有沒有發現自己消失不見了?

發現了應該也沒什麼,最多就是發發脾氣而已,他本來就不喜歡自己,現在應該陪在沈逍的身邊吧。

滕洛煬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從來就沒有……

都騙了他這麼多年,為什麼要讓他知道真相,為什麼就不能再騙久一點兒,哪怕一個月也好啊……

如果可以,易簫希望自己死在大四那年的畢業季……

啊不,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遇見滕洛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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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沉修沒有告訴易簫的是,易簫離開滕洛煬住院的這段時間,滕洛煬在外麵發了瘋似的找他。

第六十三章 失去簫簫的滕狗

滕洛煬找霍沉修鬨了三四回不說,還上門去找了喬必熏和鬱寧珩。

甚至於曾經鬱寧珩為了給易簫出氣,找影帝黎長溪截了沈逍的角色,黎長溪僅僅是間接幫了易簫,現在人在國外都被滕洛煬盯上了。

滕洛煬就像失智了一般,絕不放過任何一絲找回易簫的機會。

這些天他為了找易簫,在霍沉修等人那屢屢受挫,原本意氣風發的男人頓時就萎靡了起來。

顧星野看著他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隻剩下歎息:“人在的時候你不好好珍惜,現在人沒了你傷心得跟死了親娘一樣,你當唱戲呢?”

“你不幫我找就給我滾出去,少在這兒廢話!”滕洛煬正心力交瘁地動用一切能動用的信息網,無死角地搜尋有關易簫的去向。

“你罵我有什麼用?易哥無論跟誰走了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心甘情願的。”

顧星野鄙夷地看著滕洛煬,刻意加重“心甘情願”四個字。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心甘情願地離開我跟彆人走掉!”

滕洛煬單手用力,幾乎要把手裡的鼠標捏碎,易簫明明那麼愛他,都愛了他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走就走掉。

顧星野冷笑:“怎麼就不可能?就你自己做過的那些缺德事,易哥早就該走了!”

滕洛煬迷茫了,困頓了。

他為什麼要對易簫不好?為什麼要雞蛋裡挑骨頭欺負易簫?

因為他想逼易簫主動離開,給沈逍騰位置。

易簫走了,他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可是他卻沒有一點兒高興的情緒。

滕洛煬不止一次思考過沈逍和易簫對他而言的區彆,易簫也曾讓他做過選擇,可是他沒能得出結果。

但此時此刻,他能夠清楚地知道,他想要易簫,隻想要易簫。

唯有易簫,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原來這麼多年,從來都不是易簫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了易簫就沒法正常地生活……

這麼多年都是他蠢,被小時候那點懵懂的感情桎梏,反而沒有認清自己的真心。

滕洛煬一刻沒有找到易簫,心裡都像油煎火烹一樣難熬。

他不要沈逍了,他得和沈逍說清楚斷乾淨,他隻想和易簫好好的。

如果易簫回來……

如果易簫回來了,讓他怎麼著都行,隻要易簫能回來。

這時,滕洛煬的電話響了。

他生怕遺漏任何一絲有關易簫的消息,幾乎瞬間就接通了,“喂。”

“滕少,關於你上回讓我化驗的藥,出結果了。”

“如何?”滕洛煬一想起監控攝像頭最後的畫麵是易簫一邊咳血一邊走遠,就夠心驚膽戰的。

他迫切想知道易簫究竟在吃什麼藥。

醫生那邊遲疑了一下,“情況有點複雜,要不滕少你自己過來看?”

滕洛煬情緒極為不穩定,還是顧星野陪著他去的。

到了醫院,滕洛煬捏著化驗結果的手越來越用力,他根本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渾身虛軟仿佛站不住了一般,隻能扶著顧星野,顫聲問:“這是什麼意思,顧星野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顧星野也難以置信,麵如死灰,但總歸比滕洛煬正常一點,“全都是治療器官衰竭的藥,中間還夾著幾種止血和止痛的特效藥,這,這些都是易哥吃的?”

“是……”都是易簫的。

他還眼睜睜地看著易簫吃下一把又一把,易簫還騙他隻是維生素。

滕洛煬的醫生朋友表情相當沉重,“如果全是他一個人吃了的話,情況就糟了,這些都是治療器官衰竭晚期的藥物,通俗一點說就是絕症。而且他都已經開始服用止血和止痛藥了,你們也說他吐血的情況相當嚴重,說明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滕洛煬根本無法認同這個結果,破口大罵,“這不可能,絕對不知道,一定是你搞錯了,你怎麼能咒易簫死!”

“夠了,這裡是醫院。”顧星野怕他發瘋,拚命用蠻力攔著他,“你少丟人了!”

“如果你給的藥沒錯,那麼我的推測就完全合理。”醫生是滕洛煬的朋友,也不怕得罪他,“易簫是你的合法伴侶,他生了這麼重的病你卻一概不知,不先反思反思自己的問題,倒打算自我欺騙嗎?”

是啊,易簫這病肯定不是突然平白無故得的,怎麼都會有些蛛絲馬跡可循,他為什麼會一點都不知情?

“他有什麼可好反思的,易哥病重的時候,他說不定還和哪個小情兒在外頭談天說地呢,哪還有餘力顧上易哥的死活?”顧星野徹底憋不住了,易簫那麼溫柔那麼善良,那麼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遇到這種人?

都怪滕洛煬,都怪滕洛煬!

顧星野死死揪住滕洛煬的衣襟,怒道:“易哥每天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他越來越瘦,越來越虛弱,到最後病到吐血,他可是你違逆整個滕家娶回來的合法伴侶!這些你都看不見嗎?”

滕洛煬被質問得啞口無言,字字誅心。

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隻是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你從來都不把他放在眼裡,你不愛他,卻也不想放過他,現在裝出這樣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有什麼用?強迫醫生說出一個否定的回答,你就能否定過去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兒嗎?!”

他沒有,至少他現在沒有裝。

他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現在的一切。

滕洛煬隻覺得六神無主,天都要塌下來一般。

易簫其實是他的命啊,他從前是怎麼能容忍自己忽視的呢?

易簫病得這麼重,為什麼從來沒有和他提過?

這麼一想,滕洛煬更加覺得天昏地暗……

易簫怎麼沒提過,明明就是提過的啊!

易簫曾經給他打電話,用嘶啞的喉嚨斷斷續續得跟他說:“阿煬,我快要死了……”

易簫是說過的!

可是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滕洛煬簡直不敢回憶。

“那你就去死吧!”

這一刻,仿佛多種器官衰竭的人是滕洛煬,他像是跌入了一個冰窖,痛苦到難以呼吸。

滕洛煬死死揪住顧星野袖口的衣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星野,幫我,幫我找到易簫,幫幫我……”

不論如何,總要先把人找到。

易簫病了,他就把人帶回來好好養著就是了。

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總能想到辦法救易簫的,隻要把人找回來……

顧星野看著他瞬間憔悴了許多,恐怕驚慌失措到下跪求他都有可能,內心也是複雜萬分,“你這又是何必呢?”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顧星野雖然罵他罵得凶,但總會還是兄弟一場,該幫的還是得幫,何況他也很想快點找到病重流落在外的易簫。

但兩人都不知從何下手。

顧家彆墅的,家裡附近的攝像頭全都查遍了,也沒有半點易簫的蛛絲馬跡。

明蘭辰不可能有膽子在他眼皮底下搶人。

鬱寧珩這段時間頻繁出國,而且一直斷斷續續地給易簫的手機發短信,像是對易簫失蹤一無所知。

想來想去,滕洛煬還是覺得霍沉修和喬必熏蛇鼠一窩,最有可能把易簫藏起來。

滕洛煬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趕忙吩咐顧星野:“星野,你現在就安排人暗中盯著霍沉修和喬必熏,最好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監控,不要放過任何一絲細節,易簫一定就是被他們藏起來了……”

他們想讓易簫做楚默的替身供霍沉修取樂,一定就是他們!

滕洛煬一想到那個畫麵,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他扣住顧星野的肩膀,雙目湧動著瘋狂,“要不,你讓人去把他們的助理幫過來,咱們動點手段審審,不怕他們嘴裡吐不出真話……”

“滕洛煬!”顧星野高聲打斷他,“你是不是瘋了?這種行為犯法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易簫跑了我找不到,我能怎麼辦?”

“顧星野,你到底幫不幫我?”

顧星野怒吼,“你彆發瘋了!”

滕洛煬熬了幾個晚上沒睡,雙目布滿血絲,整個人疲憊不堪,已經將近崩潰了,“行,沒有你我自己也能動手!”

違法也好犯罪也好,不論通過什麼手段。

他一定要把易簫帶回來!

滕洛煬的行為根本不像正常人,放他出去還不知道會瘋成什麼樣,顧星野右手一招,大門便湧入兩排黑衣壯漢,將滕洛煬團團圍住綁去了臥室。

顧星野跟上去,痛心地看著他,“哥,我答應過會幫你找易哥,但是是通過正常途徑。你發瘋也要適可而止,易哥的事我會竭儘全力,現在你就在這清醒一下吧!”

滕洛煬並沒有像顧星野想象中那樣失控發瘋,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什麼都做不了,就默默在房裡等著,等著顧星野帶回有關易簫的消息。

他像是把自己束縛在了一個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繭裡,彆人進不來他自己也出不去,隻有易簫這個名字能讓他有些許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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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滕狗聽說簫簫死了

滕洛煬不吃也不喝,就這麼呆呆地等著,甚至後來顧星野都把人撤了,他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每天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分辨顧星野回家的聲音,判斷有沒有找到易簫。

他相信,隻要他足夠冷靜足夠正常,顧星野就一定能帶來他想要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天黃昏,顧星野正常回家沒有彆的動靜。

但沒過一會兒門鈴就被按響了,顧星野親自去開門。

門外有男聲傳來:“請問這裡是顧先生的家嗎?”

顧星野:“請問你是?”

“算了,我來跟他說吧。”突然有另一道男聲插入,音色偏冷,“顧星野你好,我是霍沉修。”

霍沉修……

滕洛煬一聽到這個名字,立馬不淡定了。

他平白無故為什麼會來找顧星野,絕對是有關易簫的事兒。

滕洛煬什麼都顧不上了,鼓足勁兒往外跑,他一定要當麵問問這姓霍的。

但他心裡慌亂,跑得太急,有加上幾天不曾進食,沒跑幾步就跌倒從旋轉樓梯上滾了下去。

滕洛煬摔到多處骨頭,疼得齜牙咧嘴。

霍沉修就在二十幾米開外的門口,他想要找霍沉修問個明白,但他連站起來的動作都做不到,隻能咬牙忍痛,勉強用手向前爬行。

門外顧星野道:“霍總今天的來意是?”

“我知道你最近在幫滕洛煬找易簫。”霍沉修直言不諱:“易簫這段時間確實在我這兒。”

“那這段時間真是多謝霍總對易哥的照料了,改天我一定登門拜謝。”顧星野露出了職業微笑,“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儘早把易哥接回來,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霍沉修當即就冷笑了起來,“你們真的有把他當成過家人嗎?”

“……”顧星野臉色相當難看。

霍沉修接著道:“易簫死了。”

輕飄飄一句話,對屋內的霍沉修而言卻如同滾滾驚雷灌頂。

他在說什麼?

霍沉修說了什麼?!

“霍,霍沉修……”滕洛煬啞著喉嚨艱難出聲,“霍……沉修,你給我……說清楚……”

假的,一定是假的。

霍沉修不是什麼好人,一定是編造出來騙他,好拐走他的易簫。

滕洛煬手指死死扣著地,眼淚不受控製地往外滾,滴到手背在滑落地麵。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門外顧星野同樣難以置信,整個人都僵硬了,“你說什麼?”

“易簫生病了,是個治不好的絕症,不知道你們這些家人知不知道這事兒。”霍沉修一邊諷刺,一邊從助理手裡拿過文件夾,遞給顧星野,“這是易簫的病曆,不信你們可以自己看。”

是不是真的顧星野心裡有數,他沒有勇氣翻開那個病曆,隻是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在幾天前,他冒險上了手術台,但是沒能走出來。”

一字一句,都仿佛敲在顧星野的心上,雖然知道易簫病重,卻不料會這麼快。

這些天他還絞儘腦汁地聯係各路名醫,幫易哥想治療方案呢。

易哥怎麼會……怎麼會這麼突然就……

他半輩子都在受滕洛煬那個畜牲的氣,好不容易苦儘甘來,滕洛煬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了,他怎麼就離開了?

霍沉修接著說:“手術之前易簫跟我聊了聊,他說他死後骨灰想揚進海裡,所以就沒有骨灰給你留了,希望你能理解。”

又掏出一個信封交給顧星野,解釋道:“這裡麵是易簫的幾張銀行卡,密碼是他的生日,他交給我說想抵醫藥費,我並不認為有這個必要。聽說你是唯一一個對他還像個人的人,易簫這點兒遺產還是留給你比較合適。”

顧星野顫巍巍地接過。

易簫是個寧死也不願依附彆人的人 如果不是到了最後一步,他絕不會把僅有的傍身錢交出去。

病曆清晰記錄著他一直以來的病變過程,就連他的醫護人員都被登記在冊。

霍沉修說的是真是假,他們稍一調查就知道了。

到這一刻,他終於相信,易簫是真的不在了。

霍沉修最後道:“你也彆太難過了,易簫說他這輩子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隻是很後悔。”

這話倒是一點兒都不像在安慰人,反而是想讓人難受一輩子似的。

屋內的滕洛煬已經停止爬行,他仰躺在地麵,呆呆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他的雙目漸漸失焦,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不真實,他分不清這是不是一場荒唐的噩夢。

他很想快點醒過來。

可是盤踞在他腦子裡的隻有霍沉修冷冰冰的聲音。

“易簫死了……”

“幾天前他冒險上了手術台,但是沒能走出來。”

“他的骨灰想揚進海裡……”

“他說這輩子已經沒有遺憾了,隻是很後悔。”

“……”

不遺憾,卻很後悔,多麼矛盾啊。

滕洛煬卻偏偏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簫簫後悔了,他的簫簫恨他了。

他像一尾擱淺的鯨,看不到任何希望,無法自救。

滕家人沒人在意易簫的死活,顧星野便主動挑起了操辦喪禮的大梁,還埋了易簫的舊衣物立了塊碑。

滕洛煬前段時間找易簫找得發瘋,到了這會兒,卻是從來都沒露過麵,仿佛事不關己。

到了喪禮的最後一天,顧星野終於忍不住了,企圖拉他到碑前去看一看。

滕洛煬卻無動於衷,甚至反問:“有什麼好看的?”

顧星野怒不可遏,“易哥是你的妻子你的伴侶,這麼多年對你一心一意,無微不至地照顧你的衣食住行,就算你不愛他,他現在都死了你總該去看看吧?”

“我去看了他就能活過來嗎?”

滕洛煬直愣愣地看著他,表情木然,仿佛死的隻是街邊的一隻老鼠一條流浪狗,而不是與他同床共枕七年的伴侶。

顧星野被他氣得冒煙,不跟神經病一般計較,罵罵咧咧地給易簫操持了一場有始有終的葬禮。

滕洛煬卻不為所動,反而天天泡在酒吧。

漸漸的他習慣於將自己藏匿於最黑暗的角落,用醉到模糊的雙眼打量這個世界,他可以告訴自己,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盛澤和彭若宇一行人見他鬱鬱寡歡,便想著法兒地哄他高興。

當然這個辦法的中心,隻能是滕洛煬心心念念的沈逍。

沈逍一出現,眾人便互相擠眉弄眼地使眼色,順理成章把沈逍推到了滕洛煬身邊。

滕洛煬看了沈逍一眼,臉上並無太大變化,仍舊自顧自地喝酒。

彭若宇率先拋出話題:“滕少,下周二是沈逍新電影的首映式,兄弟們打算都過去捧場,你也一塊兒嗎?”

滕洛煬瞥到沈逍期待的目光,點了點頭。

“開玩笑,沈逍的首映式,滕少怎麼可能缺席?”

“那是,沈逍可是滕少心尖尖上的人,耽擱什麼都不能耽誤沈逍的事兒啊。”

“……”

眾人不加掩飾地撮合沈逍和滕洛煬,滕洛煬已經麻木到根本不想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沈逍則是不好意思地嬌羞微笑:“你們彆瞎說,讓人誤會就不好了……”

“怎麼就誤會了?遲早的事兒罷了。”

眾人都以為兩人好事將近,都嚷成一團鬨哄哄地起哄,卻還是有人想起了滕洛煬的原配夫人易簫。

不知這人是不是喝多了,竟不合時宜地問:“滕少,易簫呢,易簫會和你一起去首映式嗎?”

“……”

滕洛煬沒說話,一時間場麵安靜如死。

那人看滕洛煬態度不對勁,嚇得酒都醒了一半,忙掙紮著往人群外圍擠。

與滕洛煬關係親近的彭若宇道:“這種場合肯定要帶易簫一塊兒去吧,易簫和沈逍還是多年的好朋友,不出席不合適吧?”

盛澤也道:“帶易簫去看看嘛,恐怕他這麼多年還沒有參加過電影首映式呢。”

“是啊是啊,易簫也一塊兒去吧。”

他們倒不是真心想讓易簫去開開眼,而是喜歡看易簫被蒙在鼓裡,滿腹深情,卻被滕洛煬和沈逍耍得團團轉的蠢樣子。

落魄原配大戰滕洛煬的心頭肉,那場麵光想想就覺得刺激,這也算他們無趣生活中最有意思的樂趣了。

更何況他們對易簫的欺壓還能取悅到滕洛煬,自然就更加樂在其中了。

“他不會去。”滕洛煬終於緩緩出聲。

“怎麼會呢,隻要滕少你開口,易簫還會拒絕嗎?”

要知道易簫對滕洛煬可從來都是有求必應的。

不知是不是酒精麻痹了他,滕洛煬的反應顯得有些遲鈍,他空洞道:“易簫離開了。”

“還沒回來麼?這回可超出預期時間了……”眾人還以為是易簫上回出走還沒回來,都紛紛算起了日子,嚷嚷著:“咱們上回賭了兩周,到時間了到時間了,給錢給錢!”

輸了的人心不甘情不願,“沒想到這回還挺能忍的,真是晦氣……”

“我看呐,就是滕總最近慣著了,換了以前他可生怕滕總不要他,哪有這個膽?”

“真是不知好歹,擺兩天臭架子還不夠,這易簫也太不識逗了。”

“是啊,不會還真當我們滕少離不開他吧?哈哈哈哈哈。”

“……”

一眾人嘲諷的聲音此起彼伏,滕洛煬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從頭到尾麵無表情,淡淡道:“易簫死了。”

第六十五章 他喜歡易簫

“死了?”

他們雖然驚訝,卻並不怎麼在意,反而更好奇易簫是怎麼死的,頓時熱火朝天地討論了起來。

一群人圈子小,信息網交錯複雜,他們很快從滕洛煬的醫生朋友那得到了結果。

盛澤撇撇嘴,不屑道:“還以為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死法,原來是病死的。”

“易簫平時就是一副麵黃肌瘦癆病鬼般的死樣子,這麼死了也不稀奇,看他那麵相早就該死了。”

滕洛煬坐在角落聽著,一直以來他們就是這麼說易簫的嗎?

為什麼自己從前從來不覺得刺耳?為什麼他能夠忍受彆人這麼詆毀易簫?

原來這麼多年,易簫一直都是這麼戰戰兢兢地待在他身邊的,難怪易簫最後會說不愛他了。

難怪易簫會走……

滕洛煬頓時心痛得難以言喻,整個人都像是被架在刑具上淩遲,簫簫……

彭若宇自作聰明地靠近滕洛煬道:“易簫平時玩兒不起還愛纏著你,現在死了正好啊,都沒人擋沈逍的路了,你們可以……”

“你說什麼?”滕洛煬的眼神陰沉至極,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打斷他的話。

可惜酒吧燈光太暗,彭若宇並沒有察覺到滕洛煬的情緒變化,依舊無所謂地自說自話。

“我說易簫死了正好,少了個礙事的……”

砰!

猝不及防的,滕洛煬突然暴起,抬起手便朝彭若宇的臉上狠狠砸下重重一拳。

彭若宇壓根反應不過來,嘴角還流著血,便要迎接滕洛煬的下一拳。

盛澤等人趕忙上前攔著,“滕少,你做什麼?!”

眼前的人群,此刻在滕洛煬看來是那麼的麵目可憎。

他們一個個都想易簫死,他們都覺得易簫礙事,都覺得易簫該死……

自己竟然一直以來都跟這樣的人稱兄道弟,任他們欺負易簫,滕洛煬覺得憤怒,覺得惡心。

他都做了什麼,他都做了些什麼?!

逼得易簫離開的不止是他們,更是自己!

這些天滕洛煬壓抑的,隱忍的情緒如同決堤之水,在這一刻全都奔騰而出。

他們一個個都欺負易簫,都想傷害易簫,都巴不得易簫早點死……

滕洛煬對著一群人報複性地大打出手,仿佛失去心智一般瘋狂。

酒吧陰暗的燈光下,隻有一群扭曲得不成型的影子在撕打糾纏。

盛澤和彭若宇等人不敢得罪滕洛煬,隻能單方麵挨打,不敢使勁還手,最後都不重不輕折騰出一身傷被送進了醫院。

醫院裡,滕洛煬隻有一雙作為武器的拳頭在滋滋冒血,護士看他氣質冰冷,提心吊膽地幫他包紮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滕洛煬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這雙不忍直視的拳頭與他無關,他的腦子裡隻有“易簫”這個名字。

這時盛澤和彭若宇的父母急慌慌地趕了來,他們的兒子被滕洛煬打了,不論是什麼原因,反正都是得罪了滕洛煬。

兩對夫婦都賠著笑臉,爭相擠到滕洛煬麵前解釋道歉。

“我們家盛澤年輕不懂事兒,要是犯了什麼錯,還望滕少一定多多包涵,我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這小子!”

“我們家彭若宇也是啊,這次雖然不知道翻了什麼錯惹滕少不高興了,但他一定會改的,就看在你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上,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

四人好說歹說,將自家兒子貶得一無是處,都是怕得罪滕洛煬會影響自家生意。

滕洛煬看著頭疼,冷聲道:“滾吧,以後不要再讓他們靠近我半步。”

“哎哎哎,滕少放心,我們以後絕不會再讓那孽障出現在您麵前礙眼。”

幾人連聲稱是,趁著滕洛煬精神不好沒功夫追究,趕忙溜之大吉。

包紮好傷口,滕洛煬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曾經和易簫共同的家中。

自從易簫失蹤,滕洛煬便一直住在顧星野家,還是第一次回來。

家裡還是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甚至屬於易簫的每件物品都還原封不動地放著,他什麼都沒有帶走,隻是房子裡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氣。

滕洛煬沒有心思做任何事,連鞋都沒有換便直接去了臥室,在易簫躺過的床上躺下。

安靜如死,但沒有辦法,他隻有在這裡,隻有在這個充滿易簫味道的房子裡,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鮮活的心跳。

他又做了和之前一樣的夢。

不同的是,易簫這次騎在自行車上並不是離開他,而是朝他而來。

易簫在陽光下對他招手微笑,朝氣蓬勃地道:“阿煬,久等了。”

滕洛煬根本沒法形容這一刻的欣喜,他想說等得不久,隻要易簫願意回到他的身邊,他等多久都行。

滕洛煬迫不及待地邁出步子,想將眼前的少年擁入懷中。

可他抱住的隻有一團空氣……

滕洛煬一陣心悸,夢醒了。

夢醒後隻有雙人床另一側的冰冷,黑黢黢的臥室落針可聞,說不出有多壓抑難受。

七年,他和易簫來來回回都折騰七年了。

滕洛煬昏昏沉沉地突然想到,自己為什麼要和易簫折騰這麼多年?

當初易氏的產業已經到手,滕家也認可了他的家主身份,以他當時的能力和手段,可以氣死滕家人的方式不下千百種,他為什麼非要娶易簫不可呢?

這麼多年他權勢滔天,要逼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易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但是他為什麼沒有怎麼做呢?

他真的想讓易簫給沈逍騰位置嗎?

或者說,他想要沈逍的欲望真的多過易簫嗎?

以前滕洛煬想不通,現在他什麼都明白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隻有易簫。

沈逍走了這麼多年,他最多隻是遺憾,但沒有易簫,他活不下去。

他喜歡易簫,他喜歡易簫,喜歡到根本離不開易簫了!

權利,名望,財富,從小在滕家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樣的環境讓他漸漸丟失了自我,讓他變得麻木變得錯亂。

他從前被太多東西蒙蔽了心,蒙蔽了眼,以至於到現在易簫丟下他徹底離開了,他才驀然醒悟。

有什麼用呢?

易簫在他身邊的時候從來沒有被好好對待過,現在遲來的深情又有誰能看到呢?

一整夜,滕洛煬翻著易簫看過的書,擺弄易簫養的花花草草,彈著易簫彈過的鋼琴,他不知自己何時失去的意識。

滕洛煬醒來時,首先刺激他感官的是一股從餐廳飄來的熟悉的食物香味。

剛睡醒的大腦模模糊糊,他沒給自己任何思考的餘地,赤著腳不顧一切地朝餐廳奔去。

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早餐,廚房裡的男人穿著圍裙,正背對著他忙碌。

滕洛煬連呼吸都急促了,他緩步上前,喉嚨艱難發聲:“簫……”

這時,廚房中的男人回頭,燦爛一笑:“滕總,您醒來啦!”

小鄭的臉清晰分明,滕洛煬的夢瞬間破裂。

也是,小鄭的背影看起來比易簫結實多了,也就是他最近渾渾噩噩地才會看錯。

滕洛煬木偶一樣地坐下,示意餐桌:“這些都是你做的?”

跟易簫做給他的一模一樣。

“不是,我都是冰箱裡現拿的。”小鄭打開冷藏櫃給他看,“有好多混沌和生煎,都是滕總你喜歡的口味,想必是易總之前準備的吧。”

滕洛煬呆呆地看向冰櫃,給他準備的早點碼得整整齊齊,除了易簫還有誰?

都是給他準備的……

易簫對他,從來都用心到極致。

隻是從前易簫一次次地給他送這送那,他卻覺得厭煩隨手扔了。

他扔了易簫的東西,所以最後易簫也把他丟下了。

滕洛煬舀了一勺餛飩送進嘴裡,卻怎麼都沒法咽下。

他覺得憋悶,他覺得難受,更多的是惡心,為自己所做過的種種惡心。

易簫這麼多年是怎麼忍過來的?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滕洛煬簡直沒法想象。

最後滕洛煬真吐了個天翻地覆,小鄭嚇傻了,忙把人送去醫院吊了兩瓶水。

滕洛煬隔斷從前毫無意義的社交,哪裡都不去了,成日泡在公司將自己浸在工作裡。

隻有半夜才會縮在酒吧角落默默將自己灌醉,偶然有人認出他也不敢主動上前打招呼,隻能悄悄紮堆議論。

“剛死了老婆就出來花天酒地?還真不是一般人呐。”

“這有什麼,他那老婆在他眼裡就是個屁。”那人聲音又壓了壓,“當年他死了親爹眼睛都沒眨一下,何況如今隻是個失去利用價值的墊腳石……”

“……”

人來人往,滕洛煬難免聽到幾句,但是他無心辯駁什麼,也沒必要。

他確實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易簫倒黴,所以遇到了他。

滕洛煬一杯一杯地往下灌,這些日子他越來越沉迷這種神誌不清的感覺,隻有醉了沒有意識了,他的心才不會那麼痛。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手輕輕挽住了他的胳膊,關切道:“洛煬,你沒事吧?”

是個關心他的人,滕洛煬下意識出聲:“簫簫……”

沈逍用力扶住他,“是,我是逍逍。”

第六十六章 你不是簫簫

“不,你不是……”滕洛煬搖搖晃晃地仔細分辨,最後推開沈逍,“你不是簫簫,你是逍逍……”

他表意不清,繞來繞去,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沈逍輕聲道:“我知道阿易離開了你很傷心,但已經是既定沒法改變的事了,我們活著的人還要麵對將來啊。”

滕洛煬:“……”

沈逍見他對自己的話完全沒有反應,委屈地癟癟嘴,“阿易也是我的朋友,他死了我也很難過,但洛煬你真的要為了阿易的死,連我的感受都不顧了嗎?”

“我不是……”滕洛煬覺得憋悶,他現在一點兒都不想麵對沈逍。

沈逍兩眼一包淚,“你之前就說過,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就會和阿易離婚然後娶我,現在阿易都不在了,你真的有娶我的打算嗎?”

滕洛煬的大腦緩慢地消化易簫的話,然後回避,“抱歉,我現在不想提這種事……”

“你果然還是喜歡阿易的吧,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了。”

沈逍原本是想趁滕洛煬喝醉了,趁機讓他承諾結婚,沒想到易簫死了,滕洛煬還要為他守喪,真是晦氣。

到底被易簫那賤人下了什麼蠱了。

都到了這一步,沈逍自然不想管滕洛煬這個醉鬼,乾脆以退為進假裝失望生氣離開。

滕洛煬靠著以後一絲清醒,打電話叫小鄭來接。

從滕洛煬含含糊糊的話中,小鄭聽出了沈逍不久前來過。

看著滕洛煬難受的樣子,小鄭心裡不禁犯嘀咕,好歹滕總也對他巴心巴肺的好,現在竟然能不管不顧把人扔那……

要是換了易總在,哪有這種事兒啊。

小鄭半扶半扛地把滕洛煬弄上車,看他要睡不睡的樣子,怕他著涼又翻出條毯子給他蓋上。

滕洛煬掙紮著不想蓋,含糊著皺眉:“哪來的?”

小鄭道:“之前換季不是冷麼,易總就買了幾條毯子,吩咐我放在你常開的幾輛車上備用著。”

滕洛煬微微一愣,然後冷漠地把毯子甩開:“用得著麼,車裡本來就有空調。”

小鄭看著他嫌棄的樣子,打心眼兒裡替易簫不值,偏偏他又沒資格多說什麼。

滕洛煬強撐著朦朧的雙眼,麻木地盯著車窗外快速變換的一景一物。

車裡的東西,平時吃的用的,包括家裡的布置擺設都是緊著他方便來的,易簫對他確實好。

但對他再好又有什麼用,現在還是離開了。

回到家裡,滕洛煬還醉得搖搖晃晃,嚷嚷著要把家裡屬於易簫的東西全都搬出去。

小鄭沒辦法隻好先答應著穩住他,最後還是不放心,隻好收拾出客房留宿。

半夜起來喝水卻發現滕洛煬房裡的燈還沒關,小鄭本想幫他關燈,門打開一條縫卻發現滕洛煬還沒睡。

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陽台上,像是在眺望遠方的什麼東西,看起來寂寞又冷清。

小鄭歎了一口氣,默默關上房門。

第二天他看到陽台上落滿了煙頭,一地狼籍。

床上的滕洛煬竟是蜷縮著入睡的,聽說這是嬰兒在母體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走近一看,滕洛煬懷裡還死死抱著易簫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臉上還有乾掉的淚痕。

沒人知道滕洛煬昨晚到底經曆了什麼。

但自從易簫離開,小鄭覺得滕洛煬肉眼可見地憔悴了,上周例行體檢他便發現滕洛煬輕了二十多斤。

即便小鄭跟了滕洛煬六年多,卻還是看不透這個人。

他一直知道滕洛煬對易簫是有感情的,卻又從沒對易簫好過,現在易簫死了,滕洛煬倒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這樣的愛,誰又能負擔得起呢?

易簫再溫柔耐受,也終究是血肉之軀,怎麼能經得起這般千錘百煉。

小鄭為了讓滕洛煬好受一點兒,隻好把珂珂接回來,讓滕洛煬分散分散注意力。

珂珂一回家便興奮地蹦蹦跳跳,先圍著滕洛煬繞了兩圈,然後才滿心期待地去找它最喜歡的主人。

樓上樓下都找了個遍,珂珂沒找到易簫,不高興地朝滕洛煬汪汪叫,像是在詢問些什麼。

小鄭忙攔著大膽的珂珂,“珂珂乖,易總……易總不在家……”

珂珂好像聽懂了,失望地垂下頭。

滕洛煬看到珂珂倒是沒什麼特彆的反應,珂珂是他為了討好易簫特地買的,之後就再也沒管過。

易簫卻把它當成兩人感情的見證,對珂珂寵愛到了骨子裡,珂珂的衣服玩具狗糧,每一件都充滿了易簫的痕跡。

滕洛煬目光一沉,吩咐小鄭:“把這些東西全扔了。”

小鄭有些詫異,為難道:“可是這些,每一件都是易總為珂珂精挑細選的……”

“我說,扔掉。”滕洛煬重複道。

“珂珂自己也很喜歡,扔掉它會不高興的吧。”

滕洛煬看著珂珂,雙眸深不見底,道:“它會有更喜歡的。”

小鄭不知道滕洛煬是不是在一語雙關,但他聽得背後一涼,隻好把珂珂的東西全收了起來。

滕洛煬窩在家裡快長毛了,傍晚,小鄭勸他帶珂珂去外麵散散步。

沒走多遠珂珂便咬住滕洛煬的褲腳,停在一家蛋糕店前怎麼都不肯走了。

“你想吃蛋糕?”滕洛煬冷冰冰地問,他記得珂珂沒這愛好啊。

珂珂搖了搖毛茸茸的大腦袋。

“那你要蛋糕做什麼?”滕洛煬心情不好,對珂珂也沒什麼耐心。

珂珂卻抬起前爪,撓了撓自己脖子上的鈴鐺。

“鈴鐺?”滕洛煬仔細辨認,確認道:“這是易簫給你買的鈴鐺?”

珂珂聽到這個名字,頓時眼睛都亮了。

易簫買的鈴鐺,滕洛煬突然恍然,“你想買給易簫,好哄他回來?”

頓時無儘的心酸,齊齊湧上滕洛煬的心頭。

是啊,易簫最喜歡吃蛋糕了。

尤其自己陪著他吃的時候最能讓他開心,連珂珂都記得,他卻一次次地忽視以至於最後徹底忘了這回事。

他把有關易簫的所有東西藏起來又有什麼用呢,易簫早就滲透在了他生活的角角落落,避無可避。

從前他對易簫不好,那麼後半生就換他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

瞧瞧,老天爺這事兒辦得多麼公正。

不久後端午節,滕洛煬按舊例回了趟滕家老宅。

易簫死後,他們對滕洛煬的態度反而更加平和了起來。

一頓飯後,滕洛煬那不像個母親的母親藍美琴,竟然還主動敲開了滕洛煬的房門。

滕洛煬抬眼,淡漠道:“有事兒嗎?”

“有事兒。”藍雅琴也不管他冷漠的態度,好聲好氣道:“前段時間易簫去世了,雖然你對易簫沒什麼感情,但畢竟七年夫妻,怎麼都不好受……”

滕洛煬受不了她假惺惺的一套,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藍美琴倒是不在意,“洛煬啊,媽媽是想著,既然易簫都不在了,你乾脆趁這個機會把沈逍娶進門兒吧?”

滕洛煬冷笑:“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沈逍嗎,過年時還罵他趕他來著,怎麼這會兒就同意他進門兒了?更何況,他還是個男人。”

“唉。”藍雅琴幽幽一歎,語重心長道:“之前那是有易簫在,我當然不能接受他一個小三兒,現在易簫走了,媽媽隻希望你能快點找個伴兒安定下來,好有個人照顧你的日常起居,沈逍也好男人也好,隻要是你喜歡的能讓你高興起來的,媽媽都認了……”

話說得真好聽,但這個女人何曾有一次是真心為他考慮的?還不知道這回又在動什麼歪心思。

“小三兒?”滕洛煬揚唇一笑,嘲諷道:“媽,當年要不是你三兒當得好,又哪來我的今天?”

“你……”藍雅琴大怒,她知道滕洛煬是個不服管教的逆子,卻沒想到他能這麼戳自己的痛處。

滕洛煬像是一眼就能將她洞穿,道:“我結不結婚,跟誰結婚,怎麼都輪不到你來置喙,能不能得到你的同意也不重要,所以以後最好不要到我麵前擺母親的臭架子,少來插手我的事兒!”

藍雅琴氣得七竅生煙,偏偏還有諸多地方需要仰仗滕洛煬,隻好強忍下這股滔天怒火,咬著牙,和聲細語道:“洛煬,媽媽不是想管著你,隻是想告訴你,如果真喜歡沈逍就把他娶回來,不用擔心家裡的人會為難他,我們都希望你能儘快從易簫死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行了。”滕洛煬打斷她,“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出去吧。”

“哎哎好,媽媽這就下去了。”藍雅琴暗暗捏緊了拳頭,麵上卻是堆滿了笑。

滕洛煬沒把藍雅琴的話當回事兒,繼續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

隻是他想不通,過年時滕家人明明對易簫熱情周到,對他簡直比親兒子還親,怎麼到了這會兒易簫死了,他們倒沒有半點難過的情緒。

反而還慫恿他娶沈逍過門兒,要真的滕家人眼高於頂,可從來瞧不上沈家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

滕洛煬才不會信什麼,他們會為了有個人照顧自己而妥協這種鬼話。

第六十七章 我要簫簫

滕洛煬之前以為滕家人是為了籠絡易簫,讓易簫幫忙偷自己的招標方案才對易簫體貼周到的,可後來證明,方案分明不是易簫偷的。

以易簫的頭腦,也不至於被這種藏毒的甜棗迷惑吧。

或者滕家人想通過這種方式,蒙蔽自己,讓自己誤會易簫,為真正的凶手打掩護?

目前也隻有這種說法解釋得通了,偏偏自己當時還中了計。

說到底就是他不夠相信易簫,其實以易簫對他的感情,又怎麼可能做出傷害他的事呢。

易簫……

明明他已經在努力逃避了,可滕洛煬隻要一想到有關易簫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心痛到難以呼吸。

滕洛煬一支又一支地點燃香煙,煙霧彌漫了整間臥室,他企圖用濃烈的尼古丁麻痹自己的感官。

不知過了多久,滕洛煬打開房門下樓喝水,樓下一家人圍在一起倒是聊得熱火聊天,竟還句句都與他有關。

“藍姨,你剛和他聊得怎麼樣?能光明正大把沈逍娶進門兒,我那傻弟弟該高興壞了吧?”滕洛川問。

藍雅琴陰陽怪氣地翻了個白眼,“哪兒呀,人家說這事兒我沒有資格管,讓我少插手。”

滕洛依笑道:“怎麼會呢,藍姨您畢竟是洛煬哥哥的親生母親啊。”

“唉,人家現在翅膀硬了,哪會把我放在眼裡啊。”藍雅琴撇撇嘴,“我看呐,還不如你們兩兄妹。”

“藍姨你說笑了,我們怎麼能跟洛煬比呢?”滕洛川謙遜地搖搖頭。

“怎麼就比不上了,上回霍氏競標贏的不就是咱們嗎?隻要咱們的手段夠硬……”藍雅琴為人愚蠢不堪,為了眼前一點蠅頭小利就分不清自己的站位,反而和滕洛川兄妹統一了戰線。

她提起自己親生的滕洛煬就窩火,哪有兒子會這麼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的?真是個白眼兒狼。

“我剛上去看了,易簫的死對他打擊還真不小,裡麵的煙就沒斷過,那麼大間臥室,味兒還是飄到外麵來了。”藍雅琴幸災樂禍道:“人鄉下熏肉都不是這麼個熏法,他不願意娶沈逍也好,就這麼頹廢下去,公司遲早是咱們的……”

“藍姨說的是,或許有些人真就是養不熟的狼。”滕洛依貼心地安慰,“沒事兒的,等川哥哥奪了權把公司搶回來,我們一定好好孝敬你……”

“是啊藍姨,這麼多年,你為我們滕家付出的我們都看在眼裡,您就安心等著享福吧。”

“……”

藍雅琴被他們的甜言蜜語哄得找不著北,忙點頭應合著。

滕洛煬站在樓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冷漠的神情仿佛事不關己。

他知道藍雅琴蠢,卻沒想到她能蠢到這種地步。

這麼多年滕家兄妹不斷給藍雅琴輸出糖衣炮彈,讓她被這層光鮮亮麗的表象所蒙蔽,以至於讓藍雅琴完全忘了自己當初是以什麼身份,通過什麼手段來到滕家的了。

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藍雅琴與原配滕夫人的一雙兒女越走越近,甚至可以為了自己作為的榮華富貴,幫助他們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樣一個女人,怎麼配當他的母親?

從小到大,滕洛煬都知道自己隻是藍雅琴的一個工具人。

如果自己不是滕家的種,一定早就被這個女人丟在街邊垃圾桶,被野貓野狗叼走了。

這就是他所謂的母親!

這個家屬於滕家的任何一個人,獨獨不屬於他。

從前他在這兒遭遇到了任何不快,都有易簫堅定地站在他身後。

現在易簫不在了,滕洛煬一時竟不知道哪裡是自己的歸處。

他的父親不像個父親,母親不像個母親,從來沒人給滕洛煬灌輸過正確的三觀,從小到大,他都是在依據自己所認知的生存法則步步前行。

他的法則裡麵沒有柔情,沒有真心,更沒有易簫那樣純粹炙熱的一心一意,他所遵循的隻有一個原則,就是不惜任何手段拚命向前。

終於,他憑一己之力在刀光劍影的爾虞我詐中勝出,從他人的腳底攀爬到了頂峰。

或許是他經年的狼狽不勝高處的寒風,又或者是沿途的風景太過擾亂人心,他竟完全忽視了易簫的存在。

走到而今這一步,滕洛煬什麼都有了,但回首過去,他何曾有一時一刻離得開易簫?

可惜,他醒悟得太遲……

對於易簫的離開,他可以在外人麵前假裝若無其事,假裝不以為意,但到了寂寂深夜,隻有他自己能明白,是何等的心如刀絞。

他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晚上能夢到易簫,可惜從來沒有過。

就連在夢裡,易簫也不稀罕見到他了。

但這一夜,滕洛煬卻奇跡般的夢到了。

是一年前的今天,同樣是端午節。

滕洛煬記得去年端午節前段時間,彭若宇給他送了個小明星,長得很像大學時的沈逍,他當時稀罕壞了,一連個把月沒有回過家。

端午節那天,易簫特地給他送了自己親手包的粽子送去公司,但他壓根沒放在心上,一直到一周之後粽子生黴了他才發現。

還因為這事兒覺得弄臟了辦公室,回家對易簫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那天晚上他在外麵玩兒,易簫好像給他打過電話,想催他回去過個端午,他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一句“在忙”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夢裡的自己仍在花天酒地,易簫這邊卻在家用心做了七八個自己愛吃的菜。

即便自己一個月不著家,易簫也想著讓他回家一起歡歡喜喜過個節。

後來電話被掛斷,易簫嘴角揚起一絲苦笑,眼裡頓時泛起了晶瑩的光,臉上的傷心失落怎麼都掩飾不住。

滕洛煬一直覺得易簫固執又倔強,難得流眼淚,但他一個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少爺,被自己這麼對待怎麼可能不覺得委屈呢?

原來他的眼淚,都默默流在了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或者說,他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回一次家,又怎麼可能看得到?

滕洛煬看著易簫難受的樣子心裡痛得不行,他很想上前抱住易簫安慰他,可是他做不到。

一年前的滕洛煬也不會回家。

哪怕易簫擦掉眼淚後,又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給他發短信……

哪怕是易簫將餐桌上的菜來來回回熱了三遍,粽子煮了一回又一回……

哪怕是易簫等到淩晨一點,最後撐不住睡在了餐桌上……

滕洛煬還是沒有回來。

算算時間,去年的端午節易簫恐怕就已經病了,他早就開始消瘦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滕洛煬看著眼前的一切,簡直恍如隔世,可這一切的的確確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在痛心,在懊悔……

現在他對易簫的感情越來越清晰,對自己就越仇視,看著易簫弱不禁風的身體,滕洛煬簡直恨到想把自己掐死。

夢裡的他不斷地想去觸碰易簫,想去擁抱親吻,想感受他鮮活的溫度……

可當他努力走到易簫麵前,一伸手,夢境就破碎了。

滕洛煬醒了,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痛苦心悸,今晚注定不能安眠,繼續待在這個冰冷的房子又有什麼意思呢。

臨晨兩點,滕洛煬披上件外套便去了酒吧,他需要一點兒酒精來麻痹自己。

滕洛煬雙目空洞地看著舞池裡群魔亂舞,杯中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從沒有間斷過。

不夠,不夠,還不夠……

還是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

霍沉修說易簫死了,簫簫真的死了嗎?如果他死了,會不會在天上看到現在的自己?

他會怎麼想呢,一定會覺得很可笑吧!

天底下怎麼會有他這麼蠢的人?

酒保看他喝得不要命的架勢,心裡直打鼓,生怕鬨出人命,忙聯係了經理。

經理急慌慌地趕來,滕洛煬和一群狐朋狗友算是這裡的熟客,被經理一眼就認了出來,半點兒不敢怠慢,不敢把酒撤掉更不敢讓他繼續喝。

經理沒辦法,隻好打電話給滕洛煬的表弟顧星野。

顧星野到現場時滕洛煬已經醉成了一灘爛泥,桌子上還橫七豎八擺了一堆空酒瓶。

顧星野要氣死了,揪起滕洛煬的衣領惡狠狠道:“滕洛煬,你他媽到底想乾什麼?!”

“簫簫……”滕洛煬不為所動,聲音細若蚊蠅。

“我呸,你還有臉提他?”顧星野罵道:“易哥都死了,怎麼著,你還想給易哥陪葬啊?”

滕洛煬被他罵了也不氣,一副氣死沉沉的樣子,嘴裡喃喃道:“我醉了,我喝醉了……”

“廢話!”顧星野火氣騰騰的把他摔進沙發裡。

滕洛煬依舊自言自語:“我喝醉了,你打電話……打電話讓簫簫,來接我吧……簫簫,一直很想我回家……”

“回家?你早乾什麼去了?”

“……”

滕洛煬軟在沙發裡,不抬頭也不出聲,就這麼呆呆地坐著。

顧星野一把拽起他:“起來,送你回家。”

“不要。”滕洛煬卻不樂意了,“你走開,我要簫簫,我要簫簫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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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簫簫,這一次換我去找你

神經病!”顧星野見他這副死樣子就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憑什麼讓易哥來接?你究竟把他當什麼了,想要就招到身邊玩一玩,不要就一腳踢開?你他媽哪兒來這麼大的臉,現在這是演給誰看呢?!”

顧星野以前對滕洛煬的那些臭毛病是能忍則忍,現在易簫都死了,他積壓已久的情緒也算徹底爆發了。

他一直拿易簫當親哥哥一樣尊敬愛戴,憑什麼這麼好的一個人,要折在滕洛煬這個人渣手裡?

現在的滕洛煬再悲傷再難過,對顧星野而言也不過是一場笑話。易哥都死了,要他的悔恨和道歉又有什麼用?

顧星野沒耐心和他扯,找了兩個酒保幫忙蠻橫地把滕洛煬塞進了車裡。

回到家,顧星野煮了一杯濃濃的醒酒湯給他灌了下去,滕洛煬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顧星野原本懶得再管他,但總歸還是不放心,便打電話吩咐小鄭過來守著照顧滕洛煬。

顧星野走後不久,便有烏雲壓境,緊接著便響起了滾滾驚雷,傾盆大雨隨之而來。

滕洛煬被滾滾雷聲驚醒,閃電落下,屋內有一瞬恍如白晝。

醉酒的勁兒還沒緩過來,他搖搖晃晃地坐起身,頭痛欲裂,什麼都無法思考。

但他記得簫簫最怕這樣的雷雨天,以前遇到這種天氣,總是要他陪著的。

卻沒想過這麼多年,他對易簫一直不聞不問,易簫是怎麼捱過去的。

“簫簫……”

“簫簫,簫簫……”

滕洛煬費力地在床上摸索易簫的身體,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床的另一側隻有一片冰冷。

簫簫在哪裡,在哪裡……

簫簫一定是害怕,所以躲起來了。

滕洛煬迫不及待地想去尋找,結果一翻身便噗通一聲從床上摔了下來。

但是他顧不上這麼多,什麼都比不上簫簫重要,他要陪在簫簫身邊。

外麵電閃雷鳴,屋子裡黑漆漆的,偏偏滕洛煬還糊裡糊塗地找不到燈的開關,屋內的桌椅擺設被他碰倒了一地。

他怎麼都找不到易簫,卻又覺得易簫無處不在。

“阿煬,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阿煬,今天的菜是你喜歡的嗎?”

“阿煬,你有沒有發現這個花瓶是今天新買的?”

“阿煬,你怎麼還沒回家,我好想你……”

“阿煬,你已經三十三天沒回過家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回來陪陪我嗎?”

“阿煬,阿煬……”

“阿煬……”

整棟房子都充斥著易簫的味道,四麵八方,無孔不入,每一聲“阿煬”都叫到了滕洛煬的骨子裡。

偏偏滕洛煬看不見也摸不著,他已經快要被逼瘋了。

滕洛煬軟倒在地上,溫熱的液體不知何時開始不停地從眼眶中滾落。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在易簫看不見的暗處絕望落淚。

突然,一把碩大的閃電劈下。

一瞬間,不知是眼淚模糊了滕洛煬的雙眼,還是過度的思念導致情緒失常,讓他精神出現了問題。

他竟然透過落地窗,在樓下看到了易簫的影子,他看到易簫在朝他微笑招手。

這對滕洛煬而言無疑是一束救他於水火的光,滕洛煬頓時心跳如沸,什麼都顧不上了,雙目根本無法從那影子上挪動分毫。

“簫簫……”

“簫簫,你終於回來了?”臉上分明還掛著眼淚,滕洛煬的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整個畫麵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隨著雷聲變小,那影子也越來越模糊。

眼看希望之光就要熄滅,滕洛煬怎麼能夠容忍得了。

他像失了智一般,連鞋都來不及穿便瘋狂地往外跑,他要把易簫找回來,他要把他的易簫帶回來……

大雨傾盆,滕洛煬光著腳在深夜裡尋找,在暴雨中乞求,他希望易簫的身影能再一起奇跡般地出現在他麵前。

可是沒有,直到冰冷的雨水將他整個人浸透,他的腦子越來越清醒,易簫終究沒有再出現。

他在雨裡兜兜轉轉地徘徊,不知該往何處去,這段時間他企圖通過各種方式麻痹自己,但是易簫在他的腦海中依舊那樣鮮活清晰。

風聲,雨聲,雷聲,他都置若罔聞。

唯有易簫的說的話聲聲都敲在他心上。

“下周末是爸爸的忌日,你陪我去掃墓好嗎?”

“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嗎,阿煬,今晚可不可以不走?”

“阿煬,中午沒準備好飯菜是我不對,你晚上想吃什麼?我這就去準備……”

“難道不是你不想這段關係張揚出去嗎,否則我們搬家怎麼會選在這麼偏僻的位置呢?”

“阿煬,你是不是隻喜歡大學時期的我?”

“……”

一次又一次,易簫對他是那樣的小心翼翼,惶恐不安,可他卻從沒將這些放在眼裡過。

反而將易簫的示弱與深情無情地踩在腳底,還在為易簫的唯命是從洋洋得意。

殊不知易簫早就將一切都看透了,易簫隻是缺少一個離開的契機罷了。

最後易簫走了,他把人強行搶了回來,可那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易簫看向他的眼神隻有冷漠,麻木和恐懼。

“我不愛你了。”

“滕洛煬,我說,你不配讓我喜歡了!”

字字誅心,聲聲泣血。

易簫那麼溫柔那麼耐受的人,最後會變成那個樣子都是被他逼的啊。

滕洛煬如同木偶一般在雨裡漫步,漸漸的,就辨彆不出方向了。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他再也找不到易簫了,他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僅僅兩個月,就已經足夠生不如死了,未來還有漫漫幾十年,他該如何熬過去。

滕洛煬突然想到,霍沉修好像對顧星野說過,易簫死後想把自己揚到海裡……

滂沱大雨中,渾身濕透的男人嘴角突然揚起一抹怪異的笑。

滕洛煬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報完目的後,無論司機說什麼他都堅決不搭理。

司機也不敢與他過多交談,這人雖衣著不凡,但渾身淋得透濕,腳上連雙鞋都沒有,還被劃出了好幾道血口子,整個人幾乎都被濃重的悲傷情緒侵染。

誰家死了老婆都不能擺出這樣的苦瓜臉,況且,哪有人半夜要去海邊的,這不有病嗎?

司機將人送到目的地生怕染上晦氣,立馬開車走了。

暴雨還在下,海水一下一下地拍在亂石灘上,聽聲音異常凶悍。

滕洛煬卻隻是冰冷地看著眼前可怕的自然威力。

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易簫會在這裡嗎?

會在吧,霍沉修說過的,他的簫簫被揚在海裡。

他的雙腳與地麵零距離接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過亂石,走過軟沙,他看向海水的目光越來越溫柔,仿佛再看自己久彆重逢的摯愛戀人。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犯錯,而是錯而不自知,等到醒悟過來為時已晚。

易簫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忍?

在他什麼都不懂心如鐵石的時候,給了他最真摯的深情最純粹的愛,在他終於醒悟過來想要悔改的時候,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點兒改錯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在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早已將易簫融進骨頭化進血液的時候,卻又逼著他活生生將易簫從自己的生活中剝離。

他如何能承受得住這種錐心之痛?

滕洛煬彎腰鞠起一捧水,對著海水苦澀地笑了笑,喉嚨沙啞到近乎失聲,他說著說著就哽咽了,“簫簫,你不是……不是最愛我了嗎?我們七年,七年的感情啊,你走了……怎麼能,不帶上我呢?”

回應他的隻有呼嘯的海風和無情的暴雨。

“沒關係。”滕洛煬卻不失望,聲音反而越來越細致溫柔了,“你一個人等了我這麼多次,這次拋棄我,不帶上我……沒關係的,我,我去找你,這一次……換我去找你……”

暴風愈演愈烈,海水越漲越高,很快就沒過了滕洛煬。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海水中起起伏伏,渾身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海水的鹹澀。

空氣越來越稀薄,以滕洛煬的遊泳功底,這種程度他完全可以後悔,遊回岸邊。

可是他沒有,他完全沒有這樣的求生意誌。

滕洛煬的口腔鼻腔慢慢有海水侵入,肺部幾乎要憋到爆炸了,腦部也開始因為缺氧而變得模糊。

他清晰時最後的記憶是有個人在飛速朝他奔來,又怒又氣,十萬火急地呼喚著他:“滕洛煬,滕洛煬!哥!”

顧星野打電話時小鄭睡得正香,一接到電話便慌慌張張往滕洛煬家趕了去。

打易簫離開後滕洛煬就不正常,未免滕洛煬那事兒精出什麼意外狀況,小鄭還特地將各種措施都準備齊全才出發。

沒想到小鄭趕到時,滕洛煬的房子亂得根本沒地方下腳。

最關鍵的是,人不見了。

小鄭當時就被嚇破了膽,忙聯係顧星野彙報情況,一邊馬不停蹄地查社區的監控。

兩人看到鏡頭裡的滕洛煬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街上飄,渾身濕答答的連鞋都沒有穿,背影蕭索步履蹣跚,看上去和街頭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流浪貓沒什麼區彆。

第六十九章 兩年後

後他們看到滕洛煬上了一輛出租車,顧星野著急忙慌地各種找關係牽線搭橋,才借助出租車車牌號找到駕駛的司機,打聽到滕洛煬竟然去了海邊。

不想他們趕到時滕洛煬都被海水淹沒了,兩人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一人下水去撈,另外一個火急火燎地聯係急救人員。

急救病房裡搶救了一天一夜,總算撈回了滕洛煬一條命。

誰也沒想到滕洛煬從前漠不關心的易簫,死後會對他影響這麼大。

彆說小鄭,顧星野都覺得不認識這個男人了。

旁人不知道,顧星野卻看得一清二楚,或許是從小的生存環境問題,也或許是爸爸媽媽的不聞不問,讓滕洛煬從小就有性格缺陷。

滕洛煬對彆人沒有同理心,更看不懂自己的心。

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到底什麼是感情,即便滕洛煬曾經那樣喜歡沈逍,顧星野卻不以為意。

直到滕洛煬大學時遇到易簫,讓他看到了滕洛煬的改變,那對於滕洛煬而言或許隻是演技,顧星野作為一個旁觀者,卻看到了滕洛煬此生都沒有過的三分真情流露。

顧星野覺得易簫或許會是填補滕洛煬的缺陷的契機,所以他雖然心疼易簫,卻從沒強行插手乾涉些什麼,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滕洛煬能醒悟過來。

卻不曾想過會鬨成而今的局麵。

滕洛煬醒來後隻是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連他自己為什麼沒死成也懶得去追溯緣由。

顧星野一進房門看到他,什麼話都不說,先大步向前哐哐往滕洛煬身上砸了兩拳,他揪住滕洛煬的衣領,眼圈都因為怒極而紅透:“你他媽到底想做什麼?怎麼著,還想給易哥陪葬啊?”

滕洛煬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依舊木木的不出聲。

顧星野把他往病床上一甩,惡聲惡氣道:“就你這樣的,死了陪葬下去都是汙了易哥的眼睛!”

“……”

良久,滕洛煬才有所反應,他緩緩捂住了自己的頭,聲音又輕又緩,他難受道:“可是,我想見簫簫,我沒有辦法……如果他不高興見我,我可以偷偷地,不讓他發現,就悄悄地……躲起來看他,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簫簫跑了他可以去追去找,但是易簫死了讓他該怎麼辦?

顧星野做夢都不敢相信,這樣一番自貶身價卑微到塵埃裡的話,會出自心高氣傲的滕洛煬口中。

可現實就這麼戲劇性的發生了。

看著滕洛煬這半死不活的樣兒,偏偏也沒人在意他的死活,顧星野心裡還挺不是滋味的,其實也隻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混蛋罷了。

等滕洛煬腳上亂七八糟的傷口拆了紗布之後,顧星野便遵醫囑給滕洛煬四處搜羅心理谘詢師和精神科醫生。

希望滕洛煬能儘早走出這段陰影,重新麵對新的人生。

所幸經過這一次,滕洛煬沒有再繼續作妖,除了不肯配合做心理治療,其餘一切都正常。

唯一一點就是,他鎖了從前和易簫共同住過的房子,易簫的衣物書籍鋼琴乃至生活用品,都被他吩咐小鄭,要求這些東西再也不能出現在他麵前。

滕洛煬本人也是再也沒有提過易簫這個人了。

他好像獲得了新生,又好像隻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活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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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京城正午烈陽高懸,酷暑的高溫無情地灼燒整個劇組,每個人都熱得汗流浹背,甚至有些吐著舌頭像小狗一般散熱。

唯有被鏡頭包圍在中間的男人周身皆是悲涼的氣氛,連帶著氣壓都好像低了不少。

長發被發冠高高束起,腰肢被腰封緊束,一襲白衣翩然迎風而立,整個人鬆勁挺拔,麵容更是鬼斧神工般的精致,他輕啟薄唇,卻更像是歎息:“若有來世,隻願你不再是我的君,我亦不再做你的臣……”

鏡頭慢慢拉遠,鏡頭中的男子初看起來淒清又惆悵,再一看又仿佛從沒有任何情緒,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cut!”

隨著導演一聲令下,其他相關人員終於才敢鬆下一口氣。

“謫仙”也卸下了生人勿近的清冷表象,笑容溫柔到能讓男女都為之沉醉。

“小秦,這條不錯這條不錯,就是我要的感覺!”導演雙眼認真盯著攝像機,手卻控製不住,激動地拍秦書眠的肩,“我就說我的眼光沒錯,隻有你最符合這個角色的氣質,果然沒辜負我的期望……”

秦書眠謙遜道:“都是李導和編劇老師指導得好,承蒙這回運氣好能入李導的眼,自然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才能對得起李導的賞識。”

李導滿意地點點頭,他最初是覺得秦書眠的長相和氣質貼合角色,沒想到進了組,本人更是勤學努力,什麼苦都能吃什麼戲都能自己上,要是踏踏實實堅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秦哥,秦哥,沒事兒吧?”秦書眠的助理落落在一旁默默蹲守,一直到李導離開才敢撒開丫子奔過來,擔心道:“李導說了什麼,不會又罵你了吧?”

“沒有,人李導還誇我來著呢。”秦書眠佯裝歎息,“你怎麼就不想我點兒好呢。”

落落放心道:“人家這不替你擔心嘛。”

落落這麼擔心也並非沒有道理,李導脾氣火爆,對作品的要求極高。

李導最初看上的是秦書眠的臉,剛來那會兒就隻想把他當個花瓶放著,每天風風火火的,秦書眠沒少被他的口水星子噴,一直到最後他發現秦書眠是塊值得雕琢的璞玉,態度才稍微好轉。

秦書眠正在卸妝,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落落招呼道:“冉姐才下戲不久吧,怎麼就來了?”

“咱們書書今天殺青,我當然要來送一下啦。”陳冉走到秦書眠身後幫他整理頭發,調戲道:“咱們書書真是越發標誌了。”

秦書眠笑道:“冉姐,您就彆取笑我了行嗎?”

按年齡來算,陳冉比秦書眠還小幾歲,隻是比他早進娛樂圈幾年。秦書眠是做替身出身,陳冉對他比較照顧,便習慣性在他麵前稱“姐”了。

“話說書書,這部戲拍完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啊?”

陳冉這兩年資源比較好,陸續接了兩部女主戲,倒是對一直不溫不火的秦書眠有些著急。

秦書眠本人卻很佛係:“有戲就拍,沒戲就給自己放假,走一步看一步吧。”

陳冉無奈地搖搖頭笑了,“你呀,要是不火都白瞎了這張臉。”

陳冉走後,秦書眠和落落帶上隨行衣物離開劇組。

為期一個月的拍攝結束了,秦書眠突然從角色中出來還不適應,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感受陽光明媚。

落落道:“累了吧?”

“是有點兒。”

李導要求嚴格,這一個月圍著劇組繞就沒停過,怎麼會不累呢。不過隻要賺了錢秦書眠就很開心,這樣他就能早一點還完債了。

兩人正準備打車回去,落落突然道:“秦哥,霍總之前發消息說晚上請你吃飯,地址我轉發給你了。”

落落是黎長溪配給秦書眠的助理,不了解秦書眠和霍沉修之間的關係,又叮囑道:“你可盯著點兒時間,千萬彆遲到得罪了霍總。”

“好,我知道了。”

霍沉修是秦書眠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最近才回京城,秦書眠剛出劇組便收到他的邀約自然高興。

晚上,日料餐廳內秦書眠與一個高大貴氣的男人相對而坐,男人氣場不凡,難得的是秦書眠竟也沒被壓下去。

他笑容溫和:“霍少今天怎麼想起請我吃飯了?”

霍沉修道:“這不新戲殺青麼,給你慶祝慶祝。”

“霍少,可不像是會記住我殺青日期的人。”

“哈哈哈。”霍沉修全不複兩年前的陰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直笑嘻嘻的,“是楚默給你記著的,他本來也要一塊兒來,結果公司臨時有事兒。隻能派我來了,沒辦法,你也知道他就是離不開我……”

自打楚默回來跟他和好,霍沉修跟誰都要秀一秀,秦書眠已經習慣了。

“楚總忙我是知道的,我這兒就是一部連主角都沒蹭到的戲,沒什麼好慶祝的,太麻煩了。”

“就見不得你這種假客氣的。”霍沉修大咧咧地擺擺手,“拍戲還適應嗎?沒遇到什麼麻煩事兒吧。”

“沒有。”

“楚默還擔心你呢,他老覺得要不是他你都不會進娛樂圈,總吩咐我多關注你點,他這麼關心你,我都快要吃醋了。”霍沉修酸溜溜地看著秦書眠。

“能讓霍少吃醋這是我的榮幸。”自從楚默回來,霍沉修的腦回路就一直很清奇,秦書眠已經見怪不怪了。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著兩人的近況,相談甚歡。

臨了霍沉修意味深長地看了秦書眠一眼,道:“聽說姓滕的那位鬨出了不少蠢事,你這兩年一直待在京城可能沒有什麼,但馬上就要回上海了,可得小心點兒。”

秦書眠點點頭:“我會留心的。”

滕洛煬……

時隔兩年,秦書眠已經很少會想起這個人了。

第七十章 秦哥喜歡誰

時隔兩年,秦書眠已經很少會想起這個人了。

兩年前易簫在手術台上出現意外,好在醫生們搶救及時,幫他在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人雖然是救回來了,但易簫卻在醫院的病床上足足養了大半年。

生活上的瑣事和期間產生的費用全都是霍沉修幫忙照料著,霍沉修說用的是他卡裡的錢,易簫卻知道他卡裡的錢連零頭都抵不了。

出院後易簫一直想做點什麼報答霍沉修,霍沉修便安排他在自己手下處理些事兒。

不久,霍沉修的心上人楚默回來,兩人經過一番波折終於和好了。

楚默為了還名導陳航的人情,答應他與影帝黎長溪合作,拍攝一部以同性戀為題材的電視劇。

但霍沉修這兩年間為了給楚默報仇,惹出不少事兒需要處理,導致楚默時間非常有限,部分鏡頭隻能用替身。

易簫本就與楚默長得非常相似,被導演一眼就相中了。

但霍沉修不同意,易簫知道霍沉修是怕自己受委屈,但易簫自覺欠了霍沉修很多,好不容易能幫上他的忙自然義不容辭。

在對戲的過程中,黎長溪彆具慧眼看上了易簫,戲一殺青便朝易簫拋出了橄欖枝。

至此,易簫和黎長溪的娛樂公司簽約,在黎長溪的建議下更名秦書眠,陸續接了幾部小成本製作的網劇,一直不溫不火的。

陳冉時常擔心他這種狀況,畢竟他年紀不小了,早就過了娛樂圈中黃金時期,再過幾年怕是……

易簫倒不覺得有什麼,與其大紅大紫地拋頭露麵,他現在能夠賺錢自力更生,還能還上還上霍沉修的錢就已經很好了。

易簫能做的就是認真對待每一份工作,對演員這份事業他本就不是科班出身,隻能比常人付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努力鑽研。

至於以後怎麼樣,易簫沒有具體規劃過,如果有一天退出娛樂圈,他想開一間屬於自己的會計師事務所,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生就足夠了。

“秦哥,秦哥!起來啦!”

第二天大早,秦書眠酒店的房門就被砸得砰砰響。

“來了來了,等等我……”

秦書眠穿著一身藍白格子的睡衣,頂著一頭亂發睡眼朦朧地起來開門,看上去就像十八九歲的大學生,哪裡能看出瀕臨三十的滄桑?

落落再一次因為秦書眠絕美的臉蛋兒原諒他,無奈道:“咱們今天可是要去上海呢,飛機都快到點起飛了,秦哥你東西收拾好了嗎?”

秦書眠一驚,頓時清醒了。

或許是最近實在太累,昨晚跟霍沉修吃完飯回來就睡下了,哪裡還記得這回事。

兩人火速收拾好東西奔往機場,正好趕上檢票。

飛機上落落看上去頗為興奮,拉著秦書眠說個沒完,“秦哥,你原本就是上海人吧,上海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推薦嗎?”

“去了就知道了,你要是喜歡我明天陪你出去逛逛。”

“好啊好啊,秦哥你真好。”落落整個期待住了,又突然想起,“你可是明星,哪兒能陪我拋頭露麵啊?”

秦書眠笑了笑,“我才演了幾個角色?算哪門子明星啊,放心吧。”

落落聽他這麼說又開心了,喋喋不休:“秦哥,你原本在上海待得好好的,怎麼去京城了?喔,你是跟著黎總去京城的,那你應該很懷念上海吧……”

懷念嗎?

過往種種在腦中匆匆掠過,倒有種黃粱一夢的感覺,而秦書眠現在像是大夢初醒。

“沒什麼好懷念的……”

飛機一落地,秦書眠便接到了鬱寧珩的電話,“秦哥,猜猜我現在在哪裡?”

鬱寧珩與黎長溪相熟,秦書眠給楚默做替身的時候,鬱寧珩便找了過來,秦書眠為從前突然斷聯的種種向他道歉,所幸鬱寧珩了解他的情況並沒有責怪,兩人便慢慢熟絡了起來。

秦書眠一聽他這話就猜到了:“你來接我了。”

“嗯,我聽黎長溪說你今天回上海。”鬱寧珩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想到下了飛機有人接,秦書眠心中不禁一暖。

電話掛斷後,很快喬必熏也來了電話,秦書眠接通後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便立馬掛斷了。

秦書眠正奇怪,落落突然示意一個方向指給他看,頓時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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