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死邊緣的狼狽,被一雙至善至純的眼眸攫住,讓他第一次生出雲泥之彆的卑微。
人人豔羨的寧安王,十三歲隨王叔出征,歸來後養食邑三千戶,未及弱冠就已加號鎮西將軍。
戰無不勝這四個字,如同烙印般將他捧至高位。
事實上,他並非戰無不勝。
他也曾打退胡人後,被自己的手足逼上過絕路。
親衛護他一路逃至廣陵境內,他們說,“世子,此處乃琅琊王氏的勢力,琅琊王氏雖被前朝牽連,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太子黨羽會忌憚一二。”
親衛給他易了容,掩護他衝進密林,到最後,整個隊伍隻剩他一人。
之後便是話本子裡狗血的劇情。
世家女郎外出遊玩,救下少年郎,帶回彆院悉心照料,二人漸生情愫,最後少年郎被世家長輩敲打,棒打鴛鴦。
貼合到劉茗卿就快要對話本子故事有了共情……
若不是他無意間聽見那女郎與婢女的談話:
“女郎當真喜歡車兒?”
“喜歡?”她嗤笑,“喜歡他什麼?喜歡他乖戾寡言的木訥,還還喜歡他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防備?”
“若不喜歡,女郎為什麼一再給建康去信,要李神醫大老遠地跑來廣陵,就為了給車兒瞧個傷風?小小傷風,廣陵哪個大夫瞧不了?”
她懶懶一笑,“母親為了個男人鬱鬱而終,外祖便要我提前體會情傷之痛,學會取舍之道,為了讓我動情,他找了多少男人與我偶遇了?煩都煩死了……”
“所以,女郎就假裝對車兒動情,好儘快過了這個考驗?但……這對車兒是不是不太公平啊?奴婢瞧著,車兒對女郎好像認真了……”
“我救了他,他助我過‘情關’,本就是你來我往的回報,你那麼心疼男人,我看最需要接受考驗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又拿奴婢尋開心!”小婢女道,“不過,這個車兒,也不知得罪了誰,若不是女郎護著,他有可能真的會命喪黃泉……”
“不稀奇,朝代更替,百廢待興,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等到朝政穩固,再想動手,可就難了。”
那是劉茗卿第一次見到那位女郎表裡不一的模樣。
置身事外,鐵石心腸,一肚子的城府與算計。
……
馬車一頓,劉茗卿思緒回歸,望著虞聽眠不解的注視,他淡淡一笑:
“有些人,夫人一旦招惹,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難了。”
“王爺說的可是自己?”虞聽眠狡黠一笑,“王爺放心,妾身既入了王府,就已經做好準備,沒想過全身而退。”
她隻當是劉茗卿在拿“奪嫡”一事試探她,所以便直言不諱了。
這也是她的性情,所有的利益往來,她喜歡放在明麵上。
“那我便當真了。”劉茗卿微笑著,起身撩開馬車簾布。
被攙扶著走下馬車,虞聽眠道:
“妾身想去看看阿嬤,王爺帶路吧。”
劉茗卿不疑有他。
曲徑通幽的小築,一間淡雅的廂房坐落於幽篁處。
虞聽眠靠近時,才發現此處無人侍奉,唯一一個忙碌的身影,身著一襲煙青色羅裙。
她瞧著尚未及笄,還梳著小姑的發髻,聽見聲響後她猛然回頭,見到劉茗卿的瞬間,一抹靈動喜上眉梢。
然,在攫住劉茗卿身後的那抹姝色後,臉上的笑無端失了真誠,多了些刻意:
“桑桑見過王爺,見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