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見他小心避開路人的樣子,有些意外。
雖說是個mafia,還挺有原則的嘛。
我停在溫泉街的出口,神社鳥居的下方,對他勾起手指。
“我在這裡哦。”
說完,我轉頭踏上台階,瞬間腳下用力,眨眼睛便站在了山林裡粗壯的樹枝上。
樹枝上的積雪嘩啦啦落在地上,我垂下眼瞼,看向肩頭,淡紫色的布料上沾了點點白雪。
感知到有人迅速接近,我索性躺在樹乾上等待著。
轟隆一聲,泛起紅光的身影落在樹下。
黑色的外套隨風揚起,男人抬手壓住帽簷,淩厲的雙眸裡閃現暗紅色的微光,腳下的雪被氣流震開,露出枯黃的草地。
下一秒,草地皸裂,整塊地麵凹陷下去。
“你的速度很好,膽子更是不錯,竟然在這裡等我。”
他抬起頭,露出肆意張揚的笑。
忽然,我心中一顫,垂下右手,伸向他。
“嗯,我在等你。”
不知為何,這樣的話脫口而出。
“啊?”
男人挑了挑眉,身上紅光更甚,地上的碎石漂浮在他的身旁。
“喂喂喂,你在挑釁嗎?”
“背後主謀是誰?那盆詭異的東西怎樣才能消除?你進我的辦公室想要調查什麼?”
他眉眼間染上怒意,碎石似子彈一般破空而來。
“不老實回答的話,那麼接下來就是拷問的時間——”
我扭轉身體,膝蓋勾住樹枝,倒掛下去,躲過碎石的攻擊。
“哇!”
像突然出現的妖怪一樣,我忽略他身上的殺氣,做出嚇人的玩笑動作。
刹那間,藍色的雙眸近在咫尺,劃過驚訝的神色,很快被更甚的怒意覆蓋。
“你是把我當成傻子耍嗎?”
他的手迅速向我伸來,企圖抓住我的衣領。
我稍用上力氣,樹枝斷裂的瞬間借力躍至空中。
男人實力強勁,竟能跟上我的速度,他的拳頭迎麵而來。
“我叫雪,你叫什麼名字?”
我正麵接下他沉重的拳頭,手臂一陣麻痹,身後激起殺氣,碎石雨密密麻麻襲向我的後背。
在最開始震碎地麵的時候,就把這些碎石子用重力控製了嗎?
我微微偏頭,身後赤炎燃起,照亮了男人的臉。
夜空之下,火光四溢,碎石化為灰燼。
他睜大眼眸,手臂青筋暴起,用力掐住我的脖子,往地上壓去。
耳邊傳來一聲巨響,地麵激起一陣氣流。
寒光閃過,冰冷尖銳的匕首指向我的左眼。
“哢噠。”
衝擊之下,麵具出現一絲裂痕。
男人坐在我的肚子上,源源不斷在我的身上附加重力,內臟被擠壓的痛感刺激著大腦。
他掐著脖子的手,毫不留情地繼續收緊。
“你也配叫雪這個名字?!”
男人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勢要將我碎屍萬段一般,身上爆發出強烈的殺氣。
“把身上的味道弄得跟她一模一樣,以為這樣我就會手下留情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突然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心臟有點疼。
不是被重力擠壓的疼,而是內心深處的疼痛。
在匕首即將碰到眼球的時候,我回過神,拍開匕首,轉動手腕,手掌襲向他的腹部。
男人有所察覺,但並未有所動作,隻是抓住襲來的手,製止我的動作。
下一秒,我的身體就被嵌入了地裡。
“唉,沒有刀還真是不方便。”
我抱怨一聲,屈膝膝蓋,腳下猛地用力,利用反作用力直接彈飛到半空。
“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男人不可思議地看向我,“我的重力壓在你身上,你居然沒事?”
我對上他的視線,沒了開玩笑的心思,淡淡道:“原來如此,你是中原中也,港口mafia的重力使,看來我無意中進的辦公室是你的啊。”
我翻轉身體,落在枯木的樹枝上。
中原中也落到地麵,見我沒有馬上離開的樣子,微微皺起眉頭。
“還有,我得澄清一點,雪本來就是我的名字,並沒有什麼配不配之說。”
我嗤笑一聲,垂眸望進他的眼裡,“日本有那麼多叫雪的人,難道你每個人都要問一遍嗎?”
“是哦,禮物是我送的,那個叫金魚草,叫聲是不是很動聽?”
“你管那個叫動聽?!”
中原中也想起搖來晃去的金魚草,滿臉嫌惡,開始重新審視樹上的敵人。
在剛剛的戰鬥中,這個男人全程沒有主動攻擊,即使被掐住脖子眼裡也沒有絲毫懼意。
他想起剛剛在溫泉街看見的,麵具下笑得彎彎的黑眸。
與記憶中的笑顏莫名重合在一起,還有皮膚上傳來的……
異於常人的低溫。
除了性彆,其他特征都跟雪奈很相似。
中原中也看向帶著裂痕的狐狸麵具,心裡閃過無數思緒,最終他決定靜觀其變。
或許這個人的身上有雪奈的線索。
他下意識摸向口袋,那裡放著大正時期的黑白照片。
雲層散開,不斷吹拂的寒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天上不再落下雪花。
皎潔的月光灑落,銀色鋪滿大地,勾勒出枯木的輪廓。
“你送那個什麼金魚草,不會隻是惡心人吧?”
中原中也仰著頭,斂去身上的殺氣,走到樹下靠在樹乾上。
我見他沒了繼續戰鬥的心思,索性坐在樹枝上,偏過頭看向他。
“放心吧,它隻是會叫而已,傷害不了人。”
我笑起來,看向遠方銀裝素裹的森林,“這隻是我和森鷗外之間的私怨,與你無關。”
“最好是這樣,否則你休想活著離開八原。”
他毫不留情地威脅道。
我無奈地聳聳肩,從樹枝上一躍而下,落到他的麵前。
“中也先生,我來八原隻是找個和尚,順便泡下溫泉而已。”
“至於你問什麼組織派來的?我不是mafia,也沒有殺過人。”
中原中也眉頭緊擰,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話般,諷刺道:“沒有殺過人會有殺氣?”
麵對他的質問,我隻是淡然一笑,坦然看著他。
“真的。”
他神色微怔,垂下眼瞼,不知在想些什麼。
“剛剛你說沒有刀不方便,難道你的慣用武器是刀?”
中原中也突然開口問道。
我沉吟一聲,想起去地獄之前的事情,似乎是把日輪刀落在神社裡了。
但是昨天我去過神社尋找,並沒有找到。
被火燒過的神社已然重修成記憶中的模樣,連客廳和臥房的擺設都一模一樣。
庭院裡的紫藤花也重新種植過,即使是在冬季,紫藤花依舊開得燦爛。
隻是廊下無人,少了往日的熱鬨。
“是呢,但現在不在我手裡……”
我抬手抓了抓頭發,放棄了思考,“算了,之後再找找好了。”
怎料,中原中也嘴唇微張,看著我欲言又止。
“你……認識產屋敷雪奈嗎?”
他聲音乾澀,眼神深邃複雜。
或許是那雙藍眸裡承載著太多情感,我讀不懂他此刻的神情。
我皺起眉頭,搖了搖頭。
“不認識。”
但聽著很熟悉。
莫非是耀哉大人的親戚?
跟我的名字很像呢。
……但是,我真的不認識嗎?
中原中也好看的藍眸黯淡下來,眉眼間似是劃過失落的神色。
“你之前說的……”
我愣愣地開口,遲疑道:“身上跟我有一樣氣味的人就是她嗎?”
他輕輕點頭,在聽到“她”這個女性稱呼時,淩厲的視線掃了過來。
與此同時,我也反應過來。
“是女孩子嗎?”
我笑起來,有些無奈地抓了下頭發,“抱歉,或許我認識,但我應該是忘記了這個人。”
“哈——?”
中原中也雙眸微睜,滿臉你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
見他又開始生氣的樣子,我連連擺手,急切地解釋道:“是真的,我前兩天不小心喝了會讓人記憶混亂的藥水,所以可能雪奈小姐是我認識的人,但被我忘記了。”
“不過你放心,幾天後就藥效就沒了。”
我有些欲哭無淚,不斷哈哈打圓場。
不料,聽完我的話,中原中也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記憶混亂的藥水?你是被抓進異能實驗室後逃出來的嗎?”
同樣是黑發黑眸,又有著相似的名字……
那些在他看來故意迎合的巧合,在他心裡串成了一條線。
*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抬手掀開遮住麵容的狐狸麵具。
看清麵具下的容貌時,他確定了心裡的想法。
雪奈和雪,難道是從基因庫裡選擇基因,與異能結合,是被改造的人類克隆體嗎?
就跟曾經的他一樣。
既然是選擇的基因,百年前的照片也就能解釋了。
大概是本體老死前被提取基因,移到了這兩人身上。
產屋敷耀哉說,雪奈會劍術卻隻能生活在神社裡,因為身體出現問題,不得不進行調養,安排愈史郎當她的專屬醫師。
難怪她的過往經曆都查不到,應該早年被救出來之時就消除了實驗記錄。
那麼現在呢?
如果沒死的話,人在哪裡?
他牢牢盯著身旁的人,不放過任何微表情。
然而,自始至終,這個叫“雪”的男人都掛著淺淺的微笑。
就跟雪奈一樣。
*
“中也先生?”
我見中原中也出神的模樣,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他眼神一凜,伸出手朝我的臉頰襲來。
我甩開他的手,往後躲開,詫異道:“雖然不知道你剛剛腦補了什麼,但我想應該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雖然記憶出了問題,但我肯定自己不是從異能實驗室逃出來的。”
“會喝下那種藥水隻是我不小心,畢竟我有個喜歡搞研究的朋友呢。”
中原中也一愣,瞥了眼落空的手,看向被月光籠罩的狐狸麵具。
真是的。
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他壓了下眉心,帶著迫人的氣勢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
“這幾天不許離開我的身邊,直到你恢複記憶為止。”
中原中也用近乎命令的語氣說道。
我被他拉著被迫往前走,當即有些惱怒地甩開他,把雙手放在腦後,“我知道了,不要這麼粗暴啊。”
“你要是敢逃走,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追回來。”
他警告了我一眼,握緊的雙拳昭示著隻要我作出異樣的舉動,剛剛的戰鬥便會再次重演。
真麻煩。
我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