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沈霽來說,閻舒的來曆並不重要,——閻舒撫養了她近十六年,將她當成親骨肉般疼愛、教導,她們之間的感情與羈絆是不會因為對方的來曆而改變的。
至於“這是個由閻舒一手締造的虛假的世界”也根本不算什麼嚇人的真相。
或許在閻舒以前那個世界的人看來,她們是虛構的,是不存在的。可對她們這些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她們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她唯一難接受的是自己將來的命運是被安排好的。
沈霽坐立難安地問閻舒:“娘先告訴我,沈繼宗的人生是一帆風順,還是一團糟?”
閻舒道:“總體來說很不錯。畢竟你爹為了他,都能想出給妾誥命,以證出身的騷操作,可想而知,你爹根本就不會讓他吃苦。不管是你爹生前能給他的東西,還是死後留給他的東西,都是許多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他的人生自然是一帆風順,多姿多彩的。”
當然,作為嫡母,又自詡為作者親媽,她也沒好意思說沈繼宗在《權臣駙馬俏公主》裡不是男主,甚至也不是什麼正麵的角色。
她把他寫成了以紈絝、無賴和厚臉皮出名的男主的對照組,在種種卑劣的行為的對比下,襯托出了男主的堅韌不屈、清貴不凡。
對此毫不知情的沈霽鬆了口氣,甚至想想還有些美滋滋:“這不是挺好的嘛,躺贏的人生。”
閻舒又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沈霽一看到她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閻舒道:“是挺好的,不過《權臣駙馬俏公主》的男主是已故京兆尹、永興軍節度使、濮陽郡開國公吳彥祚的第四子吳元逸……”
沈霽:“……”
她說:“娘,如果我成了沈繼宗,那我將來是不是會以負麵形象出場?”
閻舒的眉頭輕輕一挑,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沈霽什麼都明白了。
沈霽扶著額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閻舒好笑地問:“你怎麼會有這種覺悟?”
“娘,我雖然不認識吳元逸,可我認識他三哥吳元樊啊!我與吳元樊那廝不對付,他作為吳元逸的親人,用娘的話說,肯定是有親人濾鏡的,那我在吳元逸眼中,還能有什麼好形象嗎?”
而說起她跟吳元樊之間的恩怨,還得從李雲杳被退婚說起。——沒錯,李雲杳跟吳元樊之間曾有一紙婚約。
那是李雲杳四歲、吳元樊六歲的時候,李雲杳的祖父李居潤跟吳元樊之父吳彥祚定下的,當時一個是兵權在手的義武軍節度使,一個是負責調動兵馬、執掌軍權的樞密使,所以二人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隻是這門親事定下後沒幾年,李居潤便病逝了,而李家沒有什麼出息的子弟可以繼續光耀李家的門楣,因此門庭若市的李家很快便變得門可羅雀。
反倒是吳家,除了改任京兆尹、永興軍節度使的吳彥祚之外,還有幾個同樣沾了兵權或在朝為官的兄弟。
吳家家世越發顯赫,李家則越發沒落,李雲杳跟吳元樊在許多人看來,便有些門不當戶不對了。
前年,吳彥祚要回京給官家賀壽,李家想著李雲杳剛好及笄,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便想跟吳家商議婚事。豈料吳家卻提出了退婚,說那畢竟是口頭約定的婚事,沒有媒妁之言,取消了對雙方都沒有影響。
李家自然是不樂意,於是吳家便抬出幾年前,吳元樊曾親眼看見李雲杳跟沈霽躺在榻上午休的事情來。
男女七歲不同席,更何況那時候的李雲杳與沈霽已經八、九歲了,對吳家人來說,李雲杳已經沒有清白可言了。
最終李家同意了退婚,而且還不許沈霽跟李雲杳再往來。
這不是直接導致她跟吳元樊交惡的原因,真正讓她與其結怨是在去年。
吳家與李家退婚之後,吳彥祚的身體便不好了,官家留他在京中養病,可他還是在去年的四月病死了。
都說風水輪流轉。吳彥祚死後,雖然被追封濮陽郡開國公,可他的六個兒子,最小的才兩三歲,年長的也不過三十歲出頭,都還未建立什麼功業,隻有長子因先前吳家與李家有姻親關係而在定州為鈐轄(低級武官)、次子剛獲得了東頭供奉官的蔭補、吳元樊則是之前在他老子的麾下當個連武官都算不上的“中軍使”,其餘三子因年幼,未有蔭補。
吳家也嘗遍了人情冷暖,這時,李雲杳為吳彥祚寫了一篇悼祭文,文章感人肺腑、真摯動人,又突出了吳彥祚生前的功德,讓吳家眾人對她不禁生出好感來。
吳家人這才回想起李家的好,吳元樊更是在百天熱孝期過後,趁著李居潤的忌辰主動去尋李雲杳,試圖修補他們之間的關係。
然後他們私會的這一幕,正好就被同樣來參加忌辰的沈霽瞧見。
沈霽挖苦諷刺吳元樊不能與李雲杳同甘共苦,哪天再度富貴了,一定又會瞧不起李雲杳。
挖苦完吳元樊,她又把槍口對準了李雲杳……
*
“我說李雲杳,你是不是眼瞎呐?李家沒落時,吳家沒想著拉你們一把,反而還趁機提出退婚,跟你們劃清界線,這叫落井下石!”
“如今他吳家遭報應,也沒落了,你不趁機踩上一腳我可以誇你君子,可他厚著臉皮來向你示好、求複合,你居然還能接受?”
“吳元樊這麼勢利、虛情假意,你眼瞎看不出來?你居然還給他們寫悼祭文,這麼倒貼掉不掉價?賤不賤?”
李雲杳複述完沈霽當初說的那些話,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係統:“這些話確實很過分,夫子會因此而討厭她也是正常。”
憑著一張嘴,拉滿了兩個人的仇恨,要不是沈霽有個好爹,她隻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係統:“不過夫子也不賴,嘲諷她多管閒事,再引經據典,罵得她啞口無言,自閉了好些天。”
自那之後,李雲杳跟沈霽便算是撕破臉皮了,二人半年都沒再見過麵、說過話,以至於提及對方都覺得晦氣。
李雲杳:“……”
她問:“我怎麼覺得你在替她說話?”
係統:“本係統是在為夫子著想,已知她將是唯一符合應舉條件的人,若是任由夫子與其的矛盾加深,則不利於教學工作的開展,也不利於任務進程的推進。”
李雲杳道:“你放心,我肯定會接這個任務的,隻不過我暫時沒想到有什麼辦法讓她接受我的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