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小郎君回汴梁了!”
清晨,各處茶肆酒樓開始營業沒多久,便已經聚集了三三兩兩喝茶、吃酒、閒談的人,他們看著小報,聊著汴梁最近發生的新鮮事。
“他不是經常回汴梁的嗎?上個月延慶公主出降,我還看見他了,這算什麼新聞!”同桌喝茶的人不以為意。
“這次回來跟以往可不一樣!以往那小郎君頭戴帷帽、身著女服,一舉一動皆女兒家的姿態。如今回來,可是恢複了男兒身,光明正大地以沈家小郎君的身份回來的!”那人說著,指了指手上的小報,“喏,這小報上已經說得很詳細了。”
眾人伸過頭去看小報,上麵寫了這樁沈家的秘聞。
都說十六年前,四十九歲的沈億陸終於盼來了他第一個孩子,而且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兒子,素來沉重穩健的他都忍不住跟他的老板趙老大分享了這個喜訊,然後被打趣了一番。
隻是讓沈億陸憂愁的是,這孩子出生時,有一位高僧通過孩子的命格,推演出了他的前世,並且看到了因果。
沈億陸受其母的影響,也信佛,更是相信因果輪回。尤其是在高僧預言了戰事的走向及勝仗後一些封賞事宜,並一一應驗後,他開始對高僧的話深信不疑。
高僧說他前世造孽是因,孩子活不過十六歲便是果。隻有隱瞞孩子的事情及遠離他,纏繞在他身上的孽因才不會牽連到那個孩子。
為了改變這個惡果,他隻能按照高僧說的去做,讓這個孩子以女兒的身份被帶離汴梁,回到太康老家撫養。
這些年來,沈億陸也一直謹小慎微地保護這個孩子,生怕“孽因”會纏上那個孩子,所以他都儘可能地不讓這個孩子是男扮女裝的消息外泄。
奈何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他的頂頭上司趙老大及一些與沈家關係親近的人家都是知道這事的。也不知道是誰泄了密,這件事便成為了當時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這事的熱度也就維持了幾天,便隨著當事人之一的沈霽不在汴梁而漸漸淡了。這事也沒有傳到太康縣去,因而太康縣許多人都以為沈家的是小娘子,而非小郎君。
等沈霽年齡稍長,偶爾回汴梁,那也是頭戴帷帽,不怎麼在人前露出真麵目的。能看到她真容的隻有與沈家往來密切的人家,及在一些普通人壓根無法出席的場合上。
在汴梁的權貴圈子裡,沈霽的身世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大家都不想與沈億陸為敵,因此這麼久以來,沒有人會故意跑到沈霽麵前去詢問她是不是男的。
哪怕是李家,——李雲杳當初被吳家退婚,正是吳家以李雲杳跟沈霽同床共枕為由,——李家人氣惱沈霽的女裝打扮迷惑了少不更事的李雲杳,但也隻是不歡迎她繼續跟自己的女兒往來,而沒有跑去指責她。
試想一下,大家明知道沈霽穿女裝是不得已而為之,卻還要問她是不是男的,這不是諷刺挑事是什麼?
就好比那些不得已淨身入宮的宦官,若有人去問他們是不是淨身成不男不女的了,任誰都會認為這是對他的羞辱。
尋常人家或許不會在乎是否得罪沈家,可混跡官場的人對此卻十分慎重。當初趙老大黃袍加身,他以輔佐的功勞在眾臣中排第四,深受趙老大信任,前途一片光明,而在官場上還要與他打交道的人不會自毀前途去開罪他。
看完小報,另一人問:“他滿十六歲了?”
顯然,許多人都是知道那個隻有滿十六歲,才能平安渡過死劫的傳聞的。
“明兒便是他十六歲生辰,聽沈家下人說,沈侍郎打算大辦呢!”
……
正如百姓所八卦的那般,沈家現在正熱鬨著,隻是和他們想象中為了慶賀沈霽十六歲生辰而大肆裝扮、布置不一樣,沈家熱鬨隻是下人在忙著搬家。
沈家在汴梁的宅子十分狹小老舊,沈母去世後,一直隻有沈億陸及一些下人居住,因此平日倒也不覺得小。可如今閻舒、田酈及沈霽回來了,還帶著一大幫女使、仆役,這宅子頓時就顯得擁擠無比。
在太康老家住習慣了寬敞、舒適的大宅子,回來後,閻舒便有些不適應。好在,針對這一問題,她早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將隔壁人家的宅子買下來,再打一道月洞門,到時候沈億陸繼續住原來的宅子,她跟田酈、沈霽便搬到隔壁去。
所以很早之前,她就已經買下了那宅子,如今那邊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便讓人將行李搬去那邊,再添點東西裝飾一下。
沈億陸坐在前堂,皺著眉頭跟閻舒說:“為夫在朝堂之上向來謹小慎微,不敢貪財謀權,連這座宅子已經破到每逢下雨便會漏雨的地步,我也未敢修葺,生怕做錯事,成為彆人攻訐的理由。你如今買下了那宅子,又是擴建,又添置了許多名貴的東西,未免太招搖了。”
閻舒作為作者,又與之相識了幾十載,自然知道他清正耿直。
就拿七年前滅蜀國之後發生的事來說,當時滅了後蜀後,許多隨趙老大出征的將領都到處搜刮錢財、劫掠婦女,離開時把錢財珠寶裝滿了車,隻有開國功臣之一的曹炳與沈億陸裝了書和衣物帶走。
之後那些貪財的將領都受到了責罰,隻有曹炳與沈億陸得到了誇獎和重用。甚至趙老大每次出征在外,總會將皇宮的安全問題及朝廷日常的財政事務交給沈億陸,可見對他的看重。
不過他明白“登高易跌重”的道理,所以官位越高,他便越發謹慎。
閻舒道:“我自然曉得,所以買宅子及添置家具物什的錢都是從我的嫁妝裡出的,跟你沒什麼關係。我百年之後,這一切也都是留給霽兒的,跟你沾不了關係,你不必擔心會因此被禦史彈劾。”
沈億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