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談(1 / 2)

夜幕初臨,汴梁的街頭巷角熱鬨紛擾,李家卻漸漸沉寂。

後院的一間房中燭光微亮,李雲杳捧著從沈億陸那兒借來的《喪服》,湊近光源處,全神貫注地看著,遇到不解之處則會提筆在紙上寫下來,準備有機會再請教沈億陸。

照理說她有係統的輔導,不需要彆人的答疑解惑才對,奈何係統當初坑了她,——係統的藏書並不豐富,隻有固定的教材,用千百年後的義務教育來打比方的話,係統就隻有教科書,其餘輔導資料、課外書、練習冊隻能靠她自己去找。

李雲杳才知自己被坑:“你的藏書如此匱乏,如何輔導女進士?”

係統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對啊,係統隻是根據現有的教材輔導學生,學生有什麼書本,係統便負責根據該本書的內容進行輔導。”

李雲杳:“……”

得了吧,以你們係統這麼古板的輔導方式,給你二十年你都未必能培養出一個女進士來。

係統反思:“你說的有道理!”

然後它就頒布了一些新規:李雲杳作為夫子,她比當學生會多一些任務,那就是要寫學習心得、做筆記文章、寫教案等,每半年還要經過一次“年中考試”,檢驗她的學習成果、考驗她的靈活教學能力。

李雲杳:“……”

總覺得係統是在惡意報複她。

明知係統坑,可為了她所向往的世界,她不得不總是去向人借書。

去年吳彥祚病逝,然後她剛好在準備兩個月後的“年中考試”,——寫一篇優等的悼祭文。——這是她寫來悼祭自己祖父並準備在忌辰燒給他的,恰好得知吳家有萬卷藏書,於是她計上心頭,將悼祭文修改了些地方,作為吳彥祚的悼祭文送給了吳家。

彆看吳彥祚是武將,他本人是很喜歡讀書的,家中收集了萬卷藏書,藏書量比大部分文臣還多。

隻可惜他並未要求自己的子孫讀書考科舉,除了長子吳元福好學、擅長寫文章和精於書法之外,其餘兒子不是武夫,就是年幼還未有才學。因此他的這些藏書,就讓李雲杳動心了。

李雲杳的悼祭文寫得非常好,感人肺腑(主要是傾注了她對自己祖父的思念之情),讓吳家的人羞愧不已,認為錯過她這麼好的兒媳婦是他們的損失。

借著這次李雲杳的主動示好,吳家又燃起了恢複婚約的念頭。

當然,因為吳家在治喪,所以吳家並未提出來,但從吳元樊後來對李雲杳頻繁地提及他們過往的感情來看,他是有這個心思的。

李雲杳一邊敷衍他,一邊從他那兒忽悠來了不少書,——要不是沈霽後來出現,對他們冷嘲熱諷了一通,把吳元樊氣得回家閉門治喪,她估計還會繼續為了白嫖吳家的書籍而丟掉節操。

雖然失去了白嫖吳家藏書的機會,但李雲杳也並非什麼都沒得到,她的悼祭文為她博得了“有情有義有才學”的好名聲,而且文章寫得好,也入了不少士人的眼,因而獲得了“才女”的美名。

她不在意這些虛名,可不得不說,虛名這玩意兒帶來的好處會更多,——她爹不再對她嗜書的行為表示不解,她去向一些學識淵博的大儒請教問題時,他們也十分樂於指點她,令她受益良多。

今年閏二月開貢舉後,她弄到了進士科的試題,然後自己嘗試進行了一次考試,之後將卷子送去給曾經指點自己學問的知製誥、史館修撰扈蒙那兒請他點評。

知製誥是負責起草詔書的官,而史館修撰則是館職。能帶館職的都是朝廷所儲備的人才,就連宰相都是帶館職的比較清貴。這兩個官職若不是學識淵博、通曉典籍的人是無法勝任的,而扈蒙曾是進士出身,又主持了今年的貢舉,若能得到他的認可,李雲杳對自己的學問也就心中有數了。

前些日子扈蒙回複她說:“可惜你非男兒身,否則今年的貢舉,能在三十名內。”

李雲杳既遺憾,又不遺憾。她遺憾的是自己沒有機會參加科舉考試,但自己的名次隻能排在三十名左右,假使讓她去考,她也是會落榜的。考不上,那名次是多少便不重要了。

為何?

無他,從大宋立國至今,雖然年年都開貢舉,奈何每一次錄取的名額隻有數人,最多不超過二十人,今年的貢舉更是隻及格了十個人,可想而知這競爭之大。

李雲杳自問自己才讀書七年,底子淺薄,想要擠進前十,她還需再鑽研數年。

係統安慰她:“以夫子的才學,教導沈繼宗是綽綽有餘的,且科舉規矩每年都在變,而夫子沒有機會向考試官行卷,若能,也會大大地增加進士及第的可能性,因此夫子不必妄自菲薄。”

“行卷”即將自己過往的文章呈給有負責貢舉的官員閱覽,這樣一來,在科舉考試時,若正好遇到該官員為考官,那麼考官會將他之前的“行卷”作為評分項之一,決定是否錄取。

說白了,哪怕科舉製度是能讓寒門改變出身的機會,卻也不代表絕對的公平,因為這是個講人情、靠關係的社會。

李雲杳沒空去憤世嫉俗,她還得抓緊時間提升自己的學問,否則接下教導沈霽的任務後,她自己學習的時間隻怕會大大減少。

正沉浸在書籍的世界中,忽然聽見房門傳來“哐哐”的敲門聲。

李雲杳以為是李母,便道:“知道了,娘,我等會兒便歇息,不會再看書看到三更的了。”

敲門聲止,李雲杳以為李母走了,誰知半開的支摘窗忽然被掀開,一道身影輕盈地鑽了進來。

她剛要叫,忽然聽見係統提示:“夫子,沈繼宗來找你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李雲杳:“……”

居然是這廝,拳頭硬了。

沈霽溜進來後,還想看李雲杳被嚇到的場麵,結果發現她麵無表情地看過來,燭光隻照到她半張冷若寒霜的臉,加上李家一片寂靜,沈霽反倒被嚇得心肝顫了顫。

“李雲杳,你做什麼嚇人?”沈霽拍著胸口,自顧自地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考慮到她還得讓沈霽配合自己完成任務,李雲杳將怒火壓下,問:“這些年你什麼都沒學,就學了這宵小的本事?”

“我——”沈霽一噎,訕訕地解釋,“我這不是怕你不肯開門嘛!”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李雲杳放下書,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也不再追究她翻窗進來的事情,“你來找我做什麼,為什麼不白天過來,非得挑這晚上?而且你過來是沒有走正門的吧?”

“你家圍牆太矮,不翻牆有點對不起它的高度。”沈霽道。

李雲杳翻了個白眼。

沈霽又說:“我怎麼說都是個男子,大白天來找你,你爹娘會讓我們獨處嗎?所以為了避人耳目,隻能夜裡來尋你了。”

“男子……”李雲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什麼事不能白天說?你夜晚來我這裡被人發現,會有什麼後果你會不清楚?”李雲杳意味深長地道,“還是說你知道,可你還是這麼做了。”

“怎麼?怕你的情郎知道了,會再次嫌棄你沒了清白之身?”沈霽明明有求於人,但還是十分嘴硬地要跟她作對。

果然,李雲杳聽到這裡便有些不高興了:“你說完了沒有?滾出去。”

“彆介啊,我這次來找你是有正事的!”沈霽開始耍無賴。

李雲杳冷笑:“你也知道自己有正事,那你還廢話連篇?還是說你所說的正事難以啟齒,所以一直東拉西扯拖延時間?”

沈霽“嘖”了聲,覺得李雲杳這麼聰明敏感乾嘛,這讓她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就居下風了。

她離開座位湊到李雲杳麵前,低聲道:“我是來向你求親的。”

李雲杳:“???”

哈?

“求親?”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霽心裡也知道自己貿然提出這個請求十分沒邏輯,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沒錯,我想找你談合作,你嫁給我吧!”

李雲杳消化了這事。

不知道為什麼,她雖然驚詫了一些,但卻並不意外這一幕的出現……大抵是多年前,她被閻舒那一番威脅時,便已經對今日的事打過預防針了。

或者說,她在得知沈霽就是係統所說的符合應舉條件的女學生時,就已經想著用這個秘密來要挾沈霽完成係統的任務了:

如果閻舒不打算讓沈霽恢複身份,那麼遲早是要解決沈霽的終身大事的。若娶了個妻子回去,卻從來不碰,必定惹人生疑。而她知曉沈霽的身份,閻舒當年又不惜撕破她和善的麵孔來威脅她,加上她替對方保守秘密多年,自然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她之前之所以沒有趁機拿這事威脅,那是因為這麼做無法保證沈霽會自願讀書,在她不情不願的情況下授課,隻會事倍功半。

李雲杳等到了魚兒上鉤,可她卻並不著急。

李雲杳好整以暇地道:“你才十六歲,你爹娘這麼著急為你說親了嗎?”

“你爹不是大官你不懂作為他們的子孫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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