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舒約李雲杳去放紙鷂時,沈億陸跟沈霽也沒有閒著。因沈霽說要讀書,沈億陸便早早地準備為她尋找一位才華出眾的老師,物色了幾天,終於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於是就趁著端午休息,將她帶到了那老師家中。
馬車出了繁榮的街巷,到了離內城稍微偏遠的民宅片區。還不知道她爹是帶她來找老師的沈霽率先跳下馬車,然後回頭把她爹扶下馬車。
“這是哪兒?”沈霽問隨行而來的仇管家。
仇管家道:“這是樓店務所轄的公屋。”
沈霽明白了,這就是她娘說的“廉租房/公租房”。
汴梁畢竟是國都,物價貴,房價自然也貴,因而買不起房子的才是大多數。有許多剛步入仕途,沒什麼底蘊的官員也是需要租房住的。
而朝廷針對這些人群也會給予一些便利,如提供低房租的公屋給他們租住,以他們的收入,也負擔得起。
“我們來這兒拜訪爹的同僚嗎?”沈霽問。
她覺得應該不是什麼親戚,畢竟值得她爹親自登門的親戚幾乎不存在,所以她猜應該是德高望重的她爹的同僚。
沈億陸笑眯眯地說:“我們等會兒要拜會的是你的老師,你說他是爹的同僚倒也沒錯。”
沈霽:“……”
啥?
“爹,什麼老師?”沈霽裝傻充愣。
“你不是說你要讀書嗎?所以爹就為你物色了一位才學兼備的老師,待會兒見了他得恭謙一些。”
沈霽才不乾呢!
她道:“爹,您都還沒答應讓我娶李雲杳,我為何要聽你的話去拜師?”
“娶妻之事又不是一天就能決定下來的,可你讀書之事卻可以從現在開始。等你開始讀書了,讓爹看到了你的決心,爹便答應你。”
“不食言?”
“一言九鼎。”
“那拉鉤。”
沈億陸無語,若要違背誓言,僅憑拉鉤又怎能約束?
不過他並沒有拒絕沈霽這個天真的要求,無奈地伸出手指跟她拉了鉤。
沈霽也不擔心她爹忽悠自己,畢竟哪怕自己上當受騙了,可還有她娘不是?於是她爽快地應下,又問:“爹為我找的老師是誰?”
“月初才被召還朝的太子中允,李穆。”沈億陸道。
經沈億陸科普,沈霽才知道,她這位老師李穆是大周顯德年間的進士,從小就會寫文章,而且寫得很好。不僅如此,他還練得一手好字,又擅長繪畫,用她娘的話來說,就是個書畫詩文俱佳的大才子。
然而他有個怪癖,就是喜歡隱瞞自己擅長書法及繪畫的事情。寫文章也是,喜歡“寫後即焚”,也不留個原稿什麼的,使得大家十分好奇他到底寫了什麼見不得光的內容。
有人說他是低調謙虛,也有人說他是對自己的要求很苛刻,不完美的書畫詩文都不願意讓人知道,還有的說他就隻是純粹的行事謹慎,生怕寫下來的文章會被人找毛病,成為攻訐他的理由。
這種說法也不是沒緣由的:他在大宋立國之初,便已是通判,——即州府二把手,——然而因為他為官期間的種種過失,導致他被免職,後來被他舉薦的人才是個品行不端的人,他受到牽連,連之前十多年攢下的為官的資曆都沒了,以至於他一直閒賦在家。
這使得他之後幾年的處事中都十分謹慎。他被罷免後,便去投靠了他在博州的弟弟,直到今年的月初,才被趙老大召回朝,授予正五品下的太子中允。
沈億陸沒有就李穆的種種行徑發表看法,但他能親自來請後者收沈霽為學生,足以證明他認可後者的才學、品德與為人處世的原則。
父女間正聊著天,那簡陋的公屋門便開了,裡麵走出一個身穿乾淨的舊衫的中年男人來。他見了沈億陸,躬身行禮:“下官李穆,見過沈副使。”
“李中允不必多禮。”沈億陸輕輕托著他的手,讓他平視自己。
對方的輩分比自己高,又有官身,哪怕不為拜師,沈霽也應該向對方行禮,於是她朝他行了禮。
“這是犬子繼宗。”沈億陸笑著介紹道。
李穆不知這對父子的來意,但還是將他們請了進去。他們進屋後,李穆讓人奉上了冰涼的米湯,沈億陸象征性喝了一口,旋即關心起李穆剛回汴梁是否有困難。
麵對這位能左右自己仕途的上官,李穆的言行也很謹慎:“有勞副使關心,下官一切安好。”
沈億陸又與他聊了會兒,見客套話也說了不少,便切入主題,說想請他幫忙指點自己兒子的學問。
李穆十分詫異,他清楚沈億陸說的指點可不是單純地解答一兩處疑問,而是收其子為學生的意思。拜師可是一件很莊重嚴肅的事情,以沈億陸的能力,大可以去諸如找翰林學士盧多遜、負責主持貢舉的扈蒙、李昉,又怎麼會來找一個連實職都沒有的下官呢?
他是個實誠的人,所言所行都是發自真心的,因而問道:“請恕下官多問一句,副使何以不去找翰林學士盧多遜呢?他與下官是同門,論才學更是在我之上。”
當然,他沒說的是,以盧多遜這樣前途一片光明的翰林學士為師,沈霽往後入仕才能獲得更多助力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