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主動跟竇說套近乎,道:“彆人都要受罰,你嘛,就算了!”
“為什麼他就算了?”薛吉不服氣。
“因為我是聽竇氏五子的故事長大的,竇家的人,在我心中那都是有特殊地位的。”
沈霽張口便是一通胡言亂語,然而她說得特彆赤忱,除了聽見這邊動靜,時刻關注著她的李雲杳及呂念川聽出了她這是在忽悠人之外,其餘人都被她誠懇的言辭迷惑了,相信了她。
竇說與有榮焉,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父輩都曾五子登科,而他卻連一篇文章都寫不好。
沈霽問竇說:“你的兩位叔叔近來可好?”
“多謝關心,三叔父、五叔父的身體都健朗。”
沈霽佯裝惋惜:“可惜竇判官不在汴梁,否則我一定登門向他請教。”
竇說沉吟片刻,道:“你若是想找人指點你的課業,其實也可以找五叔父,他就在汴梁的家中。且我們家中藏書頗豐,你也大可來我們家借閱書籍……”
沈霽沒想到自己還沒提出這個要求,竇說就主動發出邀請了,她心中一喜,但是仍有些不解地發問:“不是說令祖父在燕山建的義塾,藏書都在義塾的書房裡嗎?”
竇說道:“曾經祖父確實建造了四十間書房藏書萬卷,用於義塾講學之用,還大開義塾之門,不管是誰都能來借閱。然而先伯父、叔父他們中了進士,為朝廷效力之後,這義塾疏於打理,漸漸荒廢,許多書被借閱後歸還者甚少,造成巨大的損失,故而先伯父、先父及叔父他們決定將這萬卷藏書帶來汴梁,由各家珍藏。”
竇禹鈞顯德元年(954)便病逝了,沒過幾年,次子竇儼、長子竇儀、四子竇侃先後離世,這偌大的竇家自然麵臨分家的抉擇。除了家財之外,這豐富的藏書也是可以分割的財產,所以幾兄弟各分了千餘卷書。
竇說是作為嗣子被過繼給竇儼的,竇儼死後,他依舊住在竇家大宅裡頭,因而屬於他的那部分藏書,跟兩位叔父的書都是放一塊兒的。
雖然藏書量已經沒有萬餘卷,但仍舊是尋常人家無法企及的,沈霽自然不嫌棄,她隻是有些遺憾,搜集書籍容易,如何讓書籍留存萬世卻難。
若想讓書籍儘可能地留存,最好的辦法還是該多印一些,哪怕原稿丟失,也還有彆處留存不是?這也正是她一直想要將李穆的文章搜集彙編成書冊刊印售賣的緣故。
“竇大哥盛情難卻,我改日一定登門借書、不是,拜訪!”沈霽險些說出真心話了。
竇說也沒在意,隻當她是嘴瓢了,而且因她的親近,心中甚是高興,很快便與她稱兄道弟起來。
應付完這群世家子弟,沈霽留意到呂念川已經得空,便悄悄溜到她們休息調整的戲房。
戲房內外,教坊的伶人們進進出出,輪流上場表演,壓根就沒人有空去關注來這兒的沈霽,因此沈霽順利地進了戲房內,找到了呂念川。
“呂姐姐!”
呂念川見到她過來,顧不得驚喜,忙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才將她拉到戲房外的園子一隅,問:“你不在前院吃酒,怎麼過來了?”
“這不是很久沒見呂姐姐,見難得有機會,便過來了嘛!呂姐姐待會兒還要登台嗎?”
呂念川搖搖頭:“不必了,休整一番便得回南曲了。”
沈霽歡喜道:“那我等會兒與呂姐姐一塊兒回南曲!”
呂念川望著她,想起了在駙馬宅中看見的那道神秘的身影,便道:“不妥,你今日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你隨我回南曲,會引來非議的。”
沈霽登時想起李雲杳來,她慚愧自己把人帶來,卻因為有劉嬤嬤在,便放心地將之遺忘在一旁,實屬不該。
“呂姐姐是如何得知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呂念川沒說李雲杳的事,隻是微笑道:“你是與未來丈人、丈母過來的,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你行酒令鬨出的動靜,使得大家都在討論你,這些事想不知道也難。”
沈霽有些許失望:“我還以為呂姐姐一直關注我,才知道這些的呢!”
呂念川愣了下,旋即淺笑著,也不說是與否。
過了會兒,呂念川才道:“你出來的時間有點長了,該回宴席上了。”
“賓客那麼多,誰會注意到我呢?不礙事,我們再聊會兒天!”沈霽拉著呂念川在一個石墩上坐下,“呂姐姐,我近來學了可多書了,不僅背完了《周禮》,還開始學《論語》了,不過我沒學完,隻學了《學而篇》。”
呂念川訝然:“我見你玩行酒令時,不像是隻學了《學而篇》呀!”
“那是因為我看了李雲杳的讀書筆記……”她將最近被李雲杳督促學習的事情說了,不過隱瞞了遇到吳元樊給李雲杳寫信的事情,畢竟她說過不再管李雲杳跟吳元樊之間那點破事的。
呂念川聽完,淺笑道:“你瞧,李小娘子其實並沒有霽兒以前說得那麼不識好歹不是嗎?不管她是帶著什麼目的讓你去考進士的,你所學到的知識是你的,誰都搶不走,所以最後受益的還是你。”
“呂姐姐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
“這話不是因從我之口說出,便成了道理。而是道理它一直存在,隻看你想不想認同罷了。”
呂念川說完,發現沈霽不說話,隻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她不解:“怎麼了,可是我身上有什麼不妥的?”
“沒有,隻是覺得我不耐煩聽彆人說教,可呂姐姐不同,不管是嚴厲的還是溫柔的,我都喜歡。”
呂念川的心臟急促跳動,臉上也有些燥熱之意,然而理智一直衝擊和洗滌她被情感擾亂的頭腦與內心,目光閃爍,藏在袖中的手也握成拳頭。在一番心裡掙紮後,她的理智終究占據了上風。
伸手摸了摸沈霽的腦袋,仿若不曾察覺沈霽的表白,一副大姐姐的模樣:“那是因為霽兒是個懂事又體貼人的孩子,很討人喜歡。”
這個“喜歡”,壓根就不是自己所說的“喜歡”!沈霽失落地瞄了呂念川一眼,努努嘴,彆過臉去。
呂念川看出她不高興了,但依舊無動於衷。
沈霽等呂姐姐開口詢問自己怎麼了,等了半天也沒見呂姐姐說什麼或是做什麼,心裡有些委屈。然而正如呂姐姐所言,她是個懂事的,——一個懂事的孩子,是不應該耍性子,惹人厭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