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位於汴梁城南邊的敦教坊,離這兒不遠是貢院,對麵則是一家道觀,相較於熱鬨的汴河兩岸,這兒顯得清靜許多。
沈霽在門口溜達,那門吏見她是生麵孔,又在門前徘徊,不由得心生警惕,但見她衣著的料子很是上乘,便小心翼翼地問:“小郎君是何許人也,來國子監可是有什麼事?”
“哦,我是來見李中書的!”沈霽將她寫的拜帖遞上。
門吏因為她的話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喊的是李昉之前還是中書舍人時的稱呼,再一看拜帖,這不是前段時間因為了美人而舍棄大好前程被熱議的沈樞密使之子沈繼宗嗎?!
門吏將拜帖遞給李昉,後者雖然不明白沈霽怎麼會來找他,但還是接見了她。
沈霽在門吏的帶領下一路走到李昉辦公的地方,她發現國子監不小,可是人太少了。
照理說,國子監是七品以上官員子弟、宗親子弟讀書的地方,而朝中符合條件的子弟少說也有數百人,可她剛剛粗略數了數,在裡麵讀書的不過二十人。
她見了李昉也不怕生,自來熟地行了見麵禮:“繼宗向李中書問好,李中書吃了嗎?”
李昉淡淡地道:“世人皆知我已不再是中書舍人,如今不過是一個管國子監的罷了。”
他以為沈霽是跟彆人一樣來落井下石的,尋思自己何時招惹過沈億陸,——他跟沈霽沒什麼往來,自然認為是沈億陸的緣故。
沈霽仿佛聽不出他的疏離,道:“您不喜歡我叫得這麼疏離,那我就喊您李叔叔吧,我喊薛叔叔也是這麼喊的!”
李昉:“……”
這是稱呼的事情嗎?!不對,好像確實是由稱呼引發的問題,不過不是這種稱呼啊!
誰要當你叔叔了,你老子年長我十六歲,都能當我老子了好吧!
而且你老子知道你到處給他認弟弟嗎?
李昉在心裡吐槽。
不過沈霽確實跟他兒子同齡,加上他對沈霽的為人早有耳聞,——沈霽跟誰都自來熟,在官家麵前也是如此,官家都不曾怪罪她放肆,他又何必介懷?因此他並沒有生氣。
李昉避開了這件事,問道:“你今日來尋我有什麼事?”
“我是來向您請教問題的!”
李昉這才想起這家夥的老師李穆最近似乎被喊去編修史書了。
所以這家夥是看誰清閒就逮誰來薅羊毛的嗎?
他心情複雜地婉拒:“我有些忙,改日吧!”
沈霽也沒有勉強,隻是問:“那在您忙的期間,我能在國子監逛一逛嗎?”
李昉:“……”
你當這裡是街市,想逛就逛呢!
雖然他一直在腹誹,但嘴上卻應允了沈霽:“可以,不過不準去打擾彆人做事。”
反正國子監清閒得很,人也少,更沒什麼重要的機密。
得了他的準許,沈霽就開心地溜了。
李昉見她開心的神情不似作偽,更不像是在為自己找台階下,有些好奇就讓身邊的書吏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很快,書吏就回來了,說:“沈衙內在旁聽《五經》。”
李昉微微詫異,沒想到她是真的求學來了,尋思是不是自己錯怪她了,下次她若再來求學,還是稍微指點一下她吧!
——
沈霽在國子監蹭了一門《五經》的課,聽完後她卻覺得講的不如她的老師好。但基於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的老師一樣有才華的,不能太過苛求,所以她又繼續聽了下去。
蹭完課,她本打算溜去跟李昉道彆,但是被一個少年喊住了:“沈大哥,等等我!”
沈霽長這麼大就沒被人喊過“大哥”,因而她聽見了,但是沒反應。直到那少年奔到她麵前攔下她,她才確定對方剛才是在喊她。
“你喊我?”
少年看起來年紀比她小,卻與她一般高,他平視沈霽:“沈大哥,你忘了我嗎?我是趙安仁啊!”
沈霽盯著少年的臉,覺得他有些眼熟,想了好會兒才記起來這是她爹的學生趙安仁!
說是學生也不太準確,因為他向她爹請教過《三禮》的問題,所以他與她爹的關係更像扈蒙與李雲杳的那種並非師生,卻也緊密的關係。
趙安仁之父是宗正丞趙孚,跟宰相趙平關係親近,不過沈霽跟他沒什麼往來,隻記得她爹誇過他十三歲就能精通經傳的主旨。
趙安仁比沈霽還小一歲,算沈霽半個師弟,因此開口便喊她“沈大哥”。
沈霽可算是捋順了,也沒有讓他改掉稱呼,而是道:“原來你在國子監讀書呢!”
“嗯,我在國子監聽學已有兩年了。對了,沈大哥怎麼會忽然過來?”
“我也來聽學啊!”
“沈大哥也要來當監生嗎?”
“這倒沒有。”
沈霽眼睛骨碌一轉,向趙安仁打聽起了國子監的情況。
她從趙安仁的口中得知,國子監的學生其實並不少,有七十餘人,不過多數是過來掛個名,然後解試的時候方便走關係取解,實際並不來上課的關係戶。
因為科舉考試除了州縣級的秋闈解試之外,還有為了防止高官子弟跟寒門搶名額,及防止高官子弟認識監考官產生徇私舞弊事件,而特設的國子監學生單獨考場。
雖然很多人都沒有真才實學,最終被黜落,但仍舊有不少高官子弟都會過來掛靠。
對此,沈霽不予置評,她比較關心的是國子監的“印書錢物所”,也就是集撰寫文稿、校對、雕刻印刷經書、出版於一體的發行部門。
“平日刻印的都是什麼書?我在江南搜集了不少詩詞,將它們整理成冊,也校對過了,不知道國子監有沒有興趣印刻出書?”
趙安仁:“……”
這些事他怎麼會知道呢?
他道:“這事不應該去找李判監嗎?”
“今天第一次見麵,有點不好意思嘛!”
趙安仁:“……”
敢跟趙老大合夥出版自己老師的文集之人,會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