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摸了摸腦袋,反問:“下場就下場,能有啥心得?”
李穆:“……”
他忍住罵人的衝動,道:“自官家平定江南,還有個彆州縣仍有殘餘勢力在負隅頑抗,為了收攏江南人心,官家特許江南學子參加這次的解試。而江南向來重視文教,你在省試上有把握贏他們嗎?”
距離金陵城破,江南國主,哦不,如今的違命候投降已經過去了一年,不過違命候雖然投降了,可底下還有一些殘餘的勢力占據了州城,試圖自立一個新政權。
為此趙老大也采用了“軟硬兼施”的手段,一方麵讓曹炳、潘美等人繼續都在各地圍剿那些殘餘勢力,另一方麵則允許江南地區的學子參加大宋的解試。因此來年參加省試的人數將會比往年多許多。
沈霽參加科考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應該說,這也是促使她這麼快就下場的原因。這次的解試,分配給江南地區的取解名額並不多,整個江南的名額加起來比開封府一個地區的名額還少。
但是隨著江南地區的局勢越來越穩定、大宋的疆域越來越廣闊,其餘地區的名額會越來越多,競爭就越來越大。
沈霽道:“爭榜首不太可能,不過我還是會努力、爭取進前二十的。”
李穆罕見地嫌棄起她:“你怎麼這麼沒誌氣,就不能爭取拿個第一?”
沈霽卻很清醒:“開封解試放榜是昨日,可彆的地區會提前半個月或數天,因為他們來參加省試,路途遙遠,為此會提前進行解試。我爹前兩天便拿到了各地解試榜首的卷子,我看過,有一位渤海的解舉人,名喚‘胡旦’,他的卷子就寫得比我好。”
李穆頷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能如此清醒這是好事。”
而且他很讚成沈億陸去幫沈霽把各地榜首的卷子弄來這個舉動,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讓沈霽了解她的對手,這沒什麼壞處。
沈霽卻正經不過三秒,她忽然悄咪咪地跟李穆八卦:“我聽說這胡旦個性囂張,而且極有自信。曾放言,‘應舉不作狀元,仕宦不作宰相,乃虛生也’!
“學生有個好友,老師也認識,就是呂蒙正。他年輕時曾經到過渤海遊學,並因才學之名受到禮遇,可這胡旦卻認為他徒有虛名,並不將他放在眼裡,還笑話他是‘瞌睡漢’。前年,呂蒙正得了狀元,給胡旦寫信說‘瞌睡漢考中狀元了’。胡旦不以為然,認為狀元易得,這次他來參加省試,一樣能輕而易舉當上這次的狀元。”②
李穆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人,雖然自信是好事,但自信過了頭就是自大了。
他問:“除了他,還有什麼人?”
“還有齊州的王沔、曹州的張齊賢,這二人與胡旦都是出自河南道的。另外這次江南地區也有一位才子陳恕,他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來年權知貢舉的人選還未定下來,但李穆認為,左右不過是從學士院或者中書門下舍人院裡選。扈蒙、李昉、石熙載、張洎及最近在洛陽始得趙老大青睞的徐鉉,都是有可能權知貢舉的。他也是有可能的,但沈霽若是去參加省試,他就該避嫌;若是張洎及徐鉉,指不定會偏向江南的解舉人……
收起這些雜亂的思緒,李穆又給沈霽、李雲杳上了半天課,才讓她們回去。
沈霽臨走時還把沈億陸收集到的各地榜首的卷子給帶了回去,她說:“往後我就專門收集各州府解試榜首、省試榜首的卷子,做一個合集。”
省試榜首的卷子往往會留存,但解試的榜首就沒有這個待遇了,這些卷子往往在出成績後便會焚燒,——又不是省試、殿試的卷子,於各地的官員來說,並沒有收藏的價值。
沈霽這人有收集文章的癖好,生怕一些好文章被損毀或遺失,希望儘可能地避免它們成為孤本,為此隻能整理成冊,自掏腰包搞出版。
李雲杳跟她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就染上了一樣的“毛病”,因此二人離開李穆家後,又去了書鋪,讓書鋪的人幫忙把這些卷子抄錄下來,裝訂成冊。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開寶九年丙子解試名榜集》。
她讓人抄錄了好幾本,給竇説和薛吉各送了一本,薛吉不屑道:“解試榜首能說明什麼呀?各地的解舉人學問良莠不齊,有些地方的榜首不過是矮個子裡拔高個兒,比如關西道與隴右道的榜首文章就未必比你這個卻能出現在文集上,這文集豈非惹人爭議?”
“你懂什麼。”沈霽把書給收了回來,“解舉人與解舉人之間的才學高下在省試和殿試上自然能見分曉,屆時禮部自會收集他們的卷子予以保存,無需我來操心。”
薛吉不解:“那你讓人抄錄這個的目的是什麼?”
沈霽語重心長地道:“人生不是隻有省試和殿試一個終點,這本文集,也隻是儘可能地記錄他們人生路上的一個小高光時刻。”
薛吉:“我沒聽懂,說明白點。”
沈霽壓低了聲音:“我是說,萬一這裡麵有狀元和進士,我就可以連同他們省試、殿試的文章一同抄錄下來印刷出版。名字我也都想好了《進士成名錄——考取進士不得不看的勵誌名篇》,到時候一定會成為熱銷文集!”
薛吉:“……”
真不愧是你沈繼宗!
他就說沈繼宗什麼時候會做虧本買賣了?以後入仕,不去當三司使真是可惜了。
薛吉厚著臉皮去討要這本文集:“那什麼,你不是特意送給我的嗎?怎麼還收回去了?”
“你不是不要嗎?”
“我何時說過不要?況且他們是你的對手,我與你同出一門,合該幫你研究出他們的實力,好讓你在省試上打敗他們!”
薛吉就是被她的說辭說得心動,又拉不下臉麵,沈霽看破不說破。
薛吉也不白拿她的,他想了個主意,神秘兮兮地問沈霽:“你想不想把找人抄錄的工錢賺回來?”
“想啊!”
“那你何不多抄錄幾份,然後賣給國子監跟咱們開封府的那三百多個解舉人?肯定很多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對手都擁有怎樣的才學,你這文集一定會供不應求的!”
沒錯,三百多個解舉人,因為除了開封府的兩百多個名額之外,國子監也是有額外一百多個名額的。
沈霽訝異:“你怎麼知道我在乾這事?”
備戰省試歸備戰省試,該賺的錢她還是會賺的,她可不會做賠本買賣。
薛吉:“……”
他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好主意,結果沈霽早就想到了?!
他有些鬱悶,旋即很快就反應過來:我鬱悶個什麼勁?而且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若擱以前,我指定是要嫌棄這樣的做法的,還會認為這麼做純粹是為彆人賺取名聲。
跟沈霽混久了,他也在潛移默化中受到沈霽的影響,先考慮如何獲利了!
薛吉決定回家反省,以後堅決不能再讓沈霽把他帶偏了。
沈霽讓人抄錄的文集很快就在書鋪上架,那套準備殿試出成績之後再用的營銷口號也被她提前用到這裡來。當然,這些事都是有人幫她做的,在開封府的解舉人都爭先恐後地買文集來研究對手的文章水平時,她早已經在家默默地讀起了書。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文集在開封府讀書人中引起了不小的熱議,如同薛吉一開始的看法,很多人在看了這份文集後,皆心有不平,認為很多人的才能不如自己,可是對方卻能得到榜首,他們連開封府的前兩百名都進不去,這太不公平了。
這事傳到了趙老大那裡,他一聽,又是沈霽惹出來的,於是讓沈億陸把她帶進宮來。
沈霽本來不認為自己有錯,可趙老大板著一張臉,她也有些犯怵,隻能悄咪咪地躲在沈億陸身後,仿佛這樣就能躲過趙老大的責問。
“沈繼宗,你躲什麼?過來!”趙老大喝道。
沈霽一個小碎步,來到趙老大麵前,麻溜地認錯:“官家我錯了!”
不管怎樣,認錯就對了。
趙老大險些沒繃住笑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問:“你錯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