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多,霍諶立在手術室門外,身上是微亂的病服,後腰滲著些許血絲。
走廊的燈光慘白,周遭靜得掉針可聞。
沒多久,一串迅疾的腳步聲從走廊一頭傳來,直奔手術室。
匆匆趕來的安利在老友身邊停下腳步,高大健壯的體格勾出了幾分尷尬跟無措,晚上還打包票說不會有事。
幾個小時後人就進手術室了。
打臉來的太快。
安利背靠牆站了會就出去接電話,回來說:“那家夥是周一心的粉絲。”
霍諶闔著眼沒反應,似乎關閉了感官,封鎖了跟這個世界的通信口。
安利知道這時候老友沒心思管彆的,他就沒多說,期間又接打了幾個電話。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霍諶睜眼看去,麵色平靜冷淡,眼底是}人的猩紅。
關係還不錯的熟人醫生摘下口罩,說沒傷到內臟,人一會就醒。
霍諶把眼閉上,又睜開,麵無表情的坐到長椅上麵,弓著腰低下頭,一動不動。
安利跟醫生道謝,說改天請吃飯,瞥到老友後腰的血跡,眼皮一跳:“老霍,你傷口裂了!”
霍諶無動於衷。
安利吸口氣,那孩子已經成了老友的命。
.
章向唯醒來的時候,入眼是一片白牆,他躺在病房裡,人有點迷蒙。
一些記憶片段在他腦子裡飄過。
左側響起一道嘶啞的聲音:“醒了?”
章向唯猛地回神扭頭,愣愣望著椅子上的男人。
霍諶的傷口重新包紮了,病服也換過了,看不出絲毫痛苦恐慌的痕跡:“疼嗎?”
章向唯說:“還好,不是很疼。”
霍諶看他小刷子似的睫毛:“嚇到了?”
章向唯點點頭,嘴角一癟,說話帶著哭腔:“嚇死我了。”
霍諶扣在腿部的手收緊:“這次的事給我提了個醒,以後你去哪都要帶保鏢。”
章向唯眨眨眼:“那會不會太誇張了啊?”
“不誇張,”霍諶說,“唯唯,不要再出意外了。”
章向唯張了張嘴。
病房裡靜了下來,兩個傷員你看我,我看你。
有什麼纏到了一起,無聲又無息。
章向唯避開男人的眼睛:“幾點了?”
霍諶說了時間。
章向唯讓他把窗簾拉開,看了眼天色說:“我想去片場……”
床邊的空氣驟然凝結成冰,寒氣刺骨。
章向唯的聲音戛然而止。
製造這一切變化的霍諶卻沒什麼表情:“你的人生除了演戲,還有彆的嗎?”
章向唯被一股可怕的氣場壓住,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霍諶嗤了聲:“聽不明白?”
他起身走到床邊,彎腰去摸小孩的頭發,力道輕柔,手背蹦出青筋,竭力忍著不露出暴怒的一麵:“唯唯,告訴霍老師,你是不是為了演戲,為了把戲演好,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章向唯下意識反駁:“不是。”
“不是的,”他搖著頭喃喃,“不是那樣子。”
“不是你這時候去片場?”霍諶的手往下移,拍拍他的臉,克製著不掐住吻上去,後槽牙咬緊,額角鼓了鼓,“肚子上多了個洞,還想著拍戲?”
鼻息裡全是男人的氣息,不知怎麼變得這麼恐怖,章向唯渾身有一點發抖:“我是覺得……我……”
“我不去了。”他的嘴唇顫動著,“我隻是說說,我不是要去。”
霍諶第一次對小孩在演戲上的執著跟迷戀感到無奈,束手無策,甚至是焦慮煩躁,還有更卑劣的思想。
感覺自己的這份堅持,和壓上出道二十年獲得的成就的不顧一切,會被他視作追逐夢想路上的困擾,障礙,早晚有一天要親自清除。
極大的負麵情緒往骨子裡鑽,伴隨著難以忽略的不自信,不安,陰霾,霍諶連話都不想說了。
.
氣氛太壓抑了。
章向唯的傷口陣陣作痛,後心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的臉蒼白蒼白的,看著十分脆弱。
霍諶就著近在咫尺的距離俯視他:“喜歡過人嗎?”
心裡的秘密被戳到了,又麻又癢,章向唯瞬間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喘氣。
霍諶漫不經心的說:“以後你喜歡上一個人,你會為了你的演員夢,去冒險嗎?”
章向唯垂著眼:“如果很喜歡,我會的。”
霍諶說:“是嗎?”
章向唯正要說話,就聽頭頂傳來一聲:“很喜歡是多喜歡?愛?”
幾瞬後,章向唯說:“比愛少一點。”
霍諶始終是那副無法捉摸的神情:“那愛上了呢?”
章向唯過了很久才說話:“不知道,我現在還沒有體會到。”
愛上了,他不知道會怎麼樣。
俯視著自己的男人像是在發呆,不動也不言語。
章向唯等了等,小心翼翼把眼皮抬起來點:“霍老師?”
霍諶低眸看向他,十九歲,還太小。
章向唯不知怎麼從男人的眼裡看出了包容,好像還有幾分讓他不知所措的失落,不清楚是不是錯覺,他的嗓子發乾,頭腦發脹。
就在章向唯要控製不住的袒露自己的時候,男人已經直起身。
熟悉的,瘋狂啃噬著他理智的氣息遠離了他。
然後章向唯清醒了過來,微張的嘴唇閉在了一起。
霍諶居高臨下的看了小孩片刻,淡聲道:“我讓人送你去片場。”
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就走了。
.
章向唯去片場把鏡頭拍了,一次就過。
戲裡的喬和一夜沒睡,又有傷在身,他的自身情況很吻合,妝都不用怎麼化。
章向唯拍完回醫院,病床兩邊是一路跟著他的陳香香跟王程。
陳香香唉聲歎氣:“現在好了,兩個主演都受傷了,《漲潮》劇組有毒。”
手機響了,她走路生風的拿著手機出去:“王導,人在醫院了,好的,嗯嗯好,我知道,放心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