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比比皆是,萬曆心裡都清楚,可他又無能為力。
有心無力,既然改變不了,隻能躺平,這也算是萬曆唯一抗爭的手段吧。
就說之前薩爾滸之戰吧,在戰前萬曆其實就不想用楊鎬,不過朝中眾人都舉薦楊鎬為帥,而且楊鎬在之前援朝對日之戰中的確有過軍功,再加上楊鎬又是堅定的主戰派,萬曆最終勉強同意讓他巡撫遼東,當上了此戰的主帥。
但沒想楊鎬卻是個紙上談兵的廢物,遼東一戰令大明損失慘重,丟失了大明在遼東幾乎全部精銳。當聽到遼東傳來戰敗消息後,萬曆驚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在後宮看著奏報萬曆雙手都在顫抖,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堂堂天朝,巍巍大明,居然如此喪師辱國,楊鎬作為罪魁禍首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按照萬曆對楊鎬之恨,解押楊鎬入京後砍了他的腦袋都是輕的,直接誅其三族都不為過。可是在接下來的交鋒中,那些文官集團為了利益怎麼都不肯處置楊鎬,哪怕萬曆恨不能殺了楊鎬為快也難做到。
畢竟,楊鎬當初去遼東是文官集團的推薦,他的背後有著各派勢力的影子。一旦楊鎬就此獲罪誅殺,那麼當初推薦楊鎬的人又怎麼說呢?這些官員要不要承擔連帶責任?或許一起丟官罷職?甚至砍頭?
大明皇帝的權利並不無限,大明的皇帝在許多情況下有些事也沒辦法直接決策。再加上遼東兵敗後萬曆的病情加重,對於楊鎬處置爭吵無果之下隻能暫時擱置,直到今日,楊鎬還在牢裡以待罪之身安穩呆著,一直還都沒定罪呢。
雖然一時間處置不了楊鎬,可遼東的殘局還是要人去收拾。
萬曆想來想去力排眾議,強行下旨任命熊廷弼去遼東,而熊廷弼也沒有辜負萬曆的期望,從去年薩爾滸之戰後熊廷弼獨自前往遼東收拾殘局後,眼下遼東的局麵已漸漸穩定了下來,按照熊廷弼給萬曆的奏折裡所說,遼東的情況正在向好的方向轉變,他已遏製住了努爾哈赤的勢力,穩紮穩打步步蠶食,從敵人手中收複了不少失地,隻要這樣繼續下去,憑著大明遠比後金更為強大的實力,用不了多久就能進行反攻,一血薩爾滸之戰之恥。
萬曆對熊廷弼是絕對信任的,也知道這是一個極有才能的人。借著處置楊鎬的交換,壓住文官集團執意把熊廷弼放到遼東,是萬曆和文官集團最終博弈的結果。
但現在熊廷弼剛剛在遼東穩住不久,朝中又起了幺蛾子,不少人上書萬曆要求向遼東增派巡撫,以避免遼東熊廷弼一家獨大,文武失衡。
這話聽起來似乎不錯,可萬曆心裡卻明白的很,這無非又是文官集團打算搞政治平衡的把戲罷了。
萬曆可不想因為文官集團的這種小動作導致給遼東的熊廷弼扯後腿,為了徹底讓熊廷弼放心,萬曆私下派太監給熊廷弼帶話,讓他安心在遼東好好做事,朝廷這邊由他這個皇帝幫忙頂著。
這也是萬曆一直沒答應首輔方從哲所提出向遼東增派巡撫的要求緣故,就連內閣增員和各部堂空缺萬曆也裝聾作啞找理由一直拖延著。
他這麼乾不是不顧朝政,恰恰相反萬曆這麼乾是為了能更好地做事,因為他很明白一旦這些官員補充上,尤其是內閣閣臣和部堂主官的到任,文官集團的力量在朝堂中就會進一步強大,他這個皇帝的話語權也就相應更小了,而現在自己身體不好,遼東局勢也沒徹底扭轉,為了大明,他絕對不允許在這種情況下邁錯半步,給對手半點機會。
“師父,朕這樣做究竟對還是不對?”萬曆喃喃自語,仿佛張居正和少年時那樣站在自己麵前,教導著自己,告訴自己怎麼才能成為一個明君。
可惜,張居正已經去世了,而且還是他這個弟子親手毀掉了師父為大明王朝打下的基石,推倒了他費心建立起來的新政製度。
少年的萬曆不懂,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也努力過,也想扭轉這一切,可這時候他的身邊已經再沒了張居正這樣值得信賴和有能力的人了。
兩行淚水悄悄在萬曆的眼角滑落,他錯了,他錯了!也醒悟的太晚了,這麼多年來,他的心裡早就明白了一切,卻無力改變,無儘的悲傷湧上了他的心頭。
萬曆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呀,回到師父還在的那一刻,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再也不會重蹈覆轍,讓國家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而如今病痛纏身的萬曆已感覺到自己恐怕不久於世了,眼下他唯一期望的就是自己能再多活兩年,活到熊廷弼在遼東反攻,徹底滅掉建奴的那一刻,到那時候,他也能夠瞑目下去再見自己的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