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嶼坐回工位,拿起計算機算起自己的存款,他決定自己掏錢把設計費窟窿堵上,省得成天被最愛坑自己的二叔拿捏。
算來算去,很遺憾,自己的那點可憐的存款,想把坑填滿,還有一百零一萬的差距,用國內頂級跑路開發商的話說,那就是還差0.01個小目標。
他最終還是在隨身小本子一筆一劃地備忘上日程——
今日接單,帶娃。
阮青嶼有個小本子,用於簡單記錄每天發生的重要事情。
因為他的大腦,有時會宕機。
半年前,他開車時接到左岸業主跑路的消息,一時恍惚,沒注意公交車前跑出的小學生,為了避讓,他調轉車頭,撞上對麵車道的小貨車,頭部受到劇烈衝擊,當場昏迷。
搶救過後,阮青嶼性命無礙,人卻落下個奇奇怪怪的毛病,不大不小。
他會瞬時失憶,忘掉當下發生的事;但隻要好好睡上一覺,就能恢複正常,就是宕機時候的記憶會缺失。
觸發失憶的原因,醫生和自己都說不清楚。
失憶的次數多了,阮青嶼也摸出點規律,大概就是睡眠不足的時候,或者有什麼特彆的事情刺激到自己,觸發概率就比較大。
從那時起,他除了儘量不熬夜,還隨身帶個小本子,及時記下當下發生的重要事項,萬一哪天宕機時間超長時,好歹有個備忘。
阮青嶼覺得自己要去帶娃這件事,實在是過分刺激,冷不丁就得失憶。
可惜大腦有他自己的想法,直到出發帶娃的那天早上,阮青嶼還是耳聰目明,一點也失憶的跡象都沒有。
所以,他還是穿上導遊定製T恤,和老王按時出現在小學生們入住的酒店大堂。
當一群小學生蜜蜂出巢般地從電梯廳湧向自己時,阮青嶼幻想印在T恤胸前“青旅國際”的大紅LOGO,可以瞬時爆炸,把自己炸成碎塊。
他們嘰嘰喳喳,堪比三伏天的鳴蟬,震得阮青嶼耳朵腦子嗡嗡響。
他們跑過來,又跑過去,每張麵孔在自己麵前一晃過,阮青嶼甚至無法數清研學團裡有多少孩子。
小學生果然是比跑路開發商更令自己畏懼的生物。
阮青嶼本來盤算著,自己好歹長著張高於人類外貌平均水平的臉,而老王土匪般,可以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來唬住小學生們。
怎料,遇上小學生們尚未開化的審美,阮青嶼和老王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白哥哥與黑哥哥”的區彆。
小學生:“白哥哥,為什麼我們要坐船上島?”
阮青嶼:“因為你不會遊泳。”
小學生:“白哥哥,為什麼這裡的海水是綠的,不是藍的?”
阮青嶼:“因為你們上的島叫青嶼。”
阮青嶼一邊胡謅,一邊扒拉開一直抱著自己大腿的小孩。
小孩是個混血,一頭淺棕卷毛,中文都說不利索,問題卻很多;他好像特喜歡阮青嶼,從酒店大堂就一直跟著他,不停地為什麼為什麼到現在上島。
小混血:“白哥哥,為什麼你的名字和這個島一樣?”
阮青嶼:“因為我爸喜歡。”
小混血:“哇,白哥哥太酷了。”
小混血一臉崇拜地看著阮青嶼,滿眼都是真情實感地流露。
“謝謝誇獎。你趕緊進展廳跟緊文物老師,彆掉隊。”阮青嶼敷衍著,把娃娃往展廳裡一推,如釋重負。
阮青嶼終於可以歇口氣,他站在玻璃門旁,就著門縫的涼風,享受起少有的片刻安寧。
老王:“我自己進去涼快了啊?”
阮青嶼:“去吧。”
他兩眼放空,目光所及都是泛著金光的海,耳旁是喧囂不絕的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