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之中的姑娘莫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算不得漂亮,可模樣倒也標誌,頗有幾分江南水鄉女子的溫婉,細細看去麵上還有幾顆雀斑,此時正躺在榻上,身上的薄紗半露,光滑的皮膚比徐武這輩子見過最好的絲綢還要細膩許多。
徐武隻覺得喉嚨有些發乾,
身體有些不受控製。
也不知為何一股子火氣在小腹的下方開始聚集起來,口乾舌燥,心亂如麻,竟然是比戰場上殺敵,看著那頭顱飛起,血液噴出,還要來得刺激,亂人心智。
急忙的拿起桌上的水壺往杯中倒了一杯水,想要壓下那股子邪火,可那裡又知道壺中全是酒水,一口下肚反而火意越發的旺盛起來。
那床榻上的姑娘見那人呼吸急促,暗自輕笑起身,可還未靠近便聽到一地酒壺瓷杯摔碎的聲響,那人竟是退到了牆角,見到自己如同看見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
“年輕人,火氣旺,動靜大了些,哈哈哈……”
“摔碎的東西明個賠給你。”
樓下的張有柱聽到樓上的聲響還大聲笑罵著,一旁的老鴇子數完錢袋子裡的銀子也是轉身陪著笑臉。
可誰又知道,
那少年郎竟然連夜從翠紅樓翻窗逃了出去,
第二日房中久久無人應答,
破門而入時,
隻見一姑娘被捆綁在床榻上,衣衫完好無缺,剛剛拿出嘴裡的抹布,後者便靠在老鴇子的肩頭哭的梨花帶雨,張有柱跑到窗邊見著上邊的鞋印,氣的渾身直打哆嗦。
……
“他奶奶個腿,整整二十兩銀子!”
“你小子一聲不吭就跑了?”
“老子今天不抽死你這個王八犢子……”
“張叔,我錯了!”
“你就饒了我吧……”
演武場上張有柱拿著鞭子追著那少年郎最終罵罵咧咧道,前者卻隻管撒丫子狂奔,臉上確實笑得極為開心,也不知為何昨夜喝完酒滿腦子都是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姑娘。
草垛上,
“真喜歡那姑娘?”
張有柱抽著旱煙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身旁的徐武閒聊著。
“嗯!”
徐武手輕輕的搭在鐵刀的刀柄上,
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聲音很輕卻很是堅定。
“那日我在你身後也打眼看過,那姑娘的打扮不似尋常女子,光是那匹馬賣了恐怕就能買下城裡的那座翠紅樓,何況那一身氣質怕是找遍了整個潁川郡也尋不出一個能與之相比的。”
“咱們就是一群腦袋彆在褲腰帶上丘八,怕是配不上那姑娘……”
嫋嫋白煙升起,
張有柱瞅了一眼徐武咂嘴道。
“可是張叔,人總得有個念想不是?”
“我現在還提的動刀,騎得動馬,我想試試。”
徐武所有的賞銀全沒了,
原本鏽跡斑斑的鐵刀換成了手中錚亮的長刀,刀身狹長,柄直,是上好的百鍛刀,除了賞銀還稍帶著花光了這十餘年存下的所有銀子。
“功名利祿從馬背上取!”
“封侯拜相從刀口上奪!”
少年郎咧嘴一笑,張有柱默然不語。
從那往後徐武的生活除了練刀,便是殺人。
正值邊境混亂之際,自然有的是人殺,
人殺得多了,位置也往上爬了爬。
……
長平坡,
“徐校尉,齊國的先登死士已經壓上來了!”
張有柱用袖口擦去臉上的血漬高呼出聲,放眼望去山坡底下上千名,頭發挽起,輕衣輕甲,手持短刀的齊國先登死士如同潮水一般往山坡上湧來。
大齊號稱十萬先登死士,
可邊境的兵卒自然曉得其中大半虛假,對得起這個名號的不過一萬二千餘人,可眼下這千餘人確是實打實先登死士,對上自己身後被圍困多時饑寒交迫的數百殘兵來說無異於敲響了死亡的喪鐘。
“徐大哥,趁現在還早你先撤,我帶人拖住還有一線生機!”白慶豐看了看四周的情形,目光落到左側的空擋,強行鎮定下來望向徐武。
“慶之,我一個人逃走了又有何用?”
徐武灑然一笑,手中的長刀橫在身前,
身後數百老卒也是提起手中的刀戟怡然不懼。
想來今日是要死於此地了,隻是有些可惜。
先登死士自非浪得虛名,每一刀落下都是人體的要害之處,再加上那股子對身死的漠視,身後的老卒憑借一腔血勇很難抵擋。
就在絕望之際,
一襲白衣素稿的姑娘騎著高頭大馬,
自長坡之下而來。
手中的長劍出鞘,
周遭劍意縱橫,
一劍落下便是百餘名先登死士身死,
徐武甚至看不清那姑娘怎麼出劍,
隻是曉得當自己倒下的時候,那餘下的數百先登死士已經變成了死人,有血液滴落在白裙之上暈染開來如同搖曳的桃花,美得觸目驚心。
“我聽說慶國和齊國再打仗。”
“剛好你又在兩國邊境。”
“你是第一個給我講故事的人。”
“我不想你死,所以我又回來了。”
“還好,不晚!”
當徐武幽幽醒來時,
隻聽見女子好聽的嗓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你想要什麼?”
突兀的徐武從床榻上掙紮著起身問道。
“我想要什麼?”
仲南喬怔怔問道。
“你想要什麼,以後就我就給你什麼!”
徐武握緊手中的長刀很是認真的開口,第二次相見不到半年,自己已經從一大頭兵做到了校尉麾下也有數百兵卒,原本以為自己修行不行,後來刀揮多了,人殺多了,不知不覺間也邁入了五品的境界,才曉得自己也是個天才。
嗯,天才。
至少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長平坡,見眼前這姑娘出手想來也不過三四品的境界,自己努力一點也是能追上的,在過上數年自己坐上一鎮總兵麾下人馬數萬,自己也邁入三品境界,想必那個時候自己就夠資格上門提親了。
“我師傅說天下很大我還要遊曆很久,不然我的劍法永遠不可能大成,所以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身邊。”
仲南喬輕念出聲。
“遊曆江湖?”
“嗯!”
仲南喬點了點頭。
“那我便給你一座江湖!”
“我曉得你不是慶國人,一座江湖不夠那便兩座,如果兩座江湖還不夠,那我便打下整個天下送給你!”
或許那個時候少年郎還不曉得,
江湖有多大?
天下有多重?
隻曉得想把一切都送給心愛的姑娘。
……
“此後的事情你也聽說過。”
“徐屠夫帶著數千鐵騎輾轉數千裡解大慶邊境之危,隨後不久便傳出我大破數萬齊國先登死士的消息朝野震動,天下嘩然。”
“世人隻曉得我的風光。”
“可誰有曉得背後的種種心酸?”
徐武突兀的自嘲一笑滿是酸楚。
“最後一仗是在齊國都城三百裡外的漁陽道,數萬兵卒合圍,其中實打實的近萬先登死士,餘下的也是齊國精銳步卒。”
“雖是騎兵,深陷重圍,也是必死。”
“你娘親舍了半條性命強行突破二品,強行邁入半步一品,一劍破甲三千七百有餘,隨後劍複其三,斬敵過萬,險些身死力竭……”
“也是那一日我才曉得。”
“原來江湖真的很大!”
“原來這天下也不是靠鐵騎就能打下。”
石桌上的茅柴酒一壇接一壇灌入腹中,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隻餘下一地空壇,便是隔得老遠也能聞到徐武身上濃鬱的酒味。
“來人,上酒!”
酒性正酣徐武毫不顧形象高呼一聲,
酒入愁腸,細細看去那人眼角有濁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