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地上大紅色的炮仗碎屑那人咧嘴笑了笑,高門大戶數十張流水席麵已經鋪排到了外邊的街道上,推杯交展,客儘主歡,一旁還有孩童追逐嬉戲尋找著地上啞火的炮仗。
聞著宴席上飄香的肉味,
那人頓住了步子,
咽下口水,喉結微微聳動,深吸了一口氣,突兀的笑了笑,沒人能看清那人蓬頭垢麵下的表情全當一個奇怪的乞兒。
“老爺,門外有個乞兒。”
“賓客多了些,您看?”
“婚宴之日,圖個喜慶。”
“來者是客,不要趕人。
“把這隻燒雞送去。”
新郎官的父親推杯交展間聽到了小廝的話語,回身看到了門外的那個乞丐兒,似乎想到了什麼,指著桌上的燒雞開口道。
“老爺賞你的!”
“今個開開葷!”
小廝捂著摳鼻,拿著那隻燒雞落到了那人麵前。
其餘不論,
實在這人身上的味實在是太衝了些,
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腳下一個趔趄手中的燒雞也摔倒了地上,燒雞的表麵油光發亮可落地之後便沾滿了灰塵和炮仗碎屑。
“咕咕咕……”
那人的乾癟的肚子叫了起來,
那人低頭望著地上沾滿灰塵的燒雞,
怔了良久,
後者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將繩索從新拉過肩胛一步一步往長街儘頭走去,尋人打聽過城北有一家棺材鋪子,不管怎麼說臨了總不能當真一卷涼席就打發了吧?
“嘿,這乞兒還傲氣得很!”
望著地上餘下的燒雞那小廝詫異道。
上席中,
魚桃夭望著長街上拉著板車的蕭索身影,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燒雞,似乎明白了什麼,起身拿了兩塊糕點,走到長街外。
“給你的!”
雙手遞出兩塊包好桂花糕,
並沒有捂鼻,也沒有嫌棄,
那人愣了愣沒有伸手,
“借給你的,有機會的話掙了銀子。”
“記得還給我。”
魚桃夭嬌笑道。
那人猶豫了許久這才伸手,
“謝謝……”
望著那姑娘的背影嘴唇輕啟。
那人細細吞咽下最後一口桂花糕,直到舔乾淨手上的碎屑這才繼續拉著板車往長街走去。
“吱呀吱呀……”
蕭索的身影和熱鬨的婚宴格格不入,
……
“咚,咚,咚……”
指節扣在木門上,
“一口薄棺,幾斤紙錢。”
沙啞的嗓音在棺材鋪掌櫃的耳邊響起。
“這……”
“死人?”
棺材鋪掌櫃剛剛走到店門口便聞到了一股子惡臭襲來,打量了一番來人後,指著板車上的一卷涼席開口道,乾這一行當已經二三十年,對於屍體的腐臭味自然極為很熟悉。
不過想來涼席內的屍體也是簡單處理過,
不然腐爛的屍體那味半條長街都能聞到。
“嗯!”
那人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薄皮棺材三兩銀子。”
“若是要得話香燭紙錢一類的全當添頭。”
掌櫃的看那人模樣倒也沒有趕人隻是按著原本的價錢開口道,乾這一行當什麼事都見多了,倒也沒有太多意外。
“隻要三兩銀子?”
那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涼席中掏出一個破舊的錢袋子細細數清手中的銀兩後開口道,按照上京的物價一口薄棺是七兩銀子,哪怕是饑腸轆轆這餘下的幾兩銀子也從未動過,哪裡又曉得這邊城老家隻要三兩銀子。
“嗯,三兩,這已經是本錢了。”
掌櫃的點了點頭,
望著那人手中的錢袋子頗有些詫異,不過想想便也明白了,那涼席中定然是他極為重要之人,這銀子除了買棺材,便是自己死了都不能動,這類頑固的人自己也曾見過不少。
“還餘下七兩。”
那人喃喃著,
“換口厚的吧。”
掌櫃的剛準備接過三兩,便聽到那人開口道。
“餘幾兩銀子,吃些東西,置辦一身衣裳吧。”
掌櫃的難得勸道,
畢竟死人死了,
活人還要活著,
可那人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你要送去哪,我打發個小廝陪你去一趟。”
“這玩意靠人拉著怕是吃不消。”
掌櫃的拍了拍那厚重的棺材開口道,誰都有不容易的時候,乾這買賣賺錢理所應當全當,乾這行當若是偶爾幾單不賺錢就全當給自己積陰德了。
“不必了,抬上板車就行。”
老者輕聲道,
厚重的棺材壓在板車上,差點散架,可還是撐了下來,說起來也是奇怪那車輪“嘎吱嘎吱”的聲響被棺材壓實後再也沒有傳出,莫名的穩妥了許多。
秣陵縣自己昨日就已經到了,
陳公的家世自己是省得的,
不是什麼世家門閥,
家中原本有一老娘,這也是陳公駐守南地多年不願意調走的原因所在,可老娘去世後便在無甚牽掛,長時間打仗身體早已經……
沒有子嗣,
可老家的親戚也有不少,
朝廷北伐的調令下來的時候,一時風光無兩,諸多人聞風而來,陳公也仗義的散去家中盈餘的銀兩贈與親戚,聖旨下來塵埃落定的時候,連帶著老家的親戚雞犬升天,走路煙杆都挺直了許多,逢人便吹噓自家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
可當牧野原的消息傳來時,
老家的親戚便急忙想著撇清關係,
當上京城破的消息傳來時,
才曉得什麼叫世態炎涼,
那人回想著昨日的種種,
不知心中幾多悲涼?
……
“謝了。”
棺材固定好後,
那人動作很是輕柔的將一卷涼席抱起放入棺材,這才抽出那一卷涼席,露出的屍體並沒有預想中腐爛得不成模樣,反而還勉強能夠看去生前的模樣。
細細看去原來屍體破舊的衣衫內部還縫補著幾個布袋子,細細看去還有茅香,高良薑,桂皮,杜衡,佩蘭,辛夷,槁本……等一些零碎的藥渣散出,此刻平整的鋪在屍體四周。
同樣這一路走來,也是這些藥材掩蓋了大部分屍體的腐臭味,不然帶著一具惡臭熏天的屍體,許多地方都不便於出入。
說來也是出涼州的時候身上的銀兩多大都換了這些藥材,在宮中呆了那麼久也曉得一些防腐的方子,雖然價值不菲,可這筆銀子自己不願意省下,這一趟一千三百裡雖然苦了些,可咬咬牙還是撐過來了。
“要幫忙嗎?”
望著那人吃力的模樣,掌櫃的開口道。
“不用了!”
那人腳步挪動側身擋住店鋪裡的視線,手指伸出輕輕摸了摸屍體的下頜,感受著那顆夜明珠的存在,那人長舒一口氣。
這是宮裡帶出來的寶貝……
不是自己的“寶貝”,
而是一顆夜明珠,
鴿子蛋大小算不得極品,可也價值不菲,
可聽宮裡人說能夠防腐,自己便省吃儉用數年好不容易存下一顆,原本是打算餘著自己死後用的,可眼下用在這人身上,不僅沒有半分可惜,反倒是自己的福氣了。
不管有用沒用,多一絲可能都是極好的。
那最後看了一眼棺材中躺著的老者,
伸手費勁的抓著棺材蓋子,
徐徐將棺材板合攏。
布條再度拉上肩胛,
此刻步子雖然極為吃力,
可臉上的神情輕鬆許多。
那一卷涼席沒有丟,此刻正墊在棺材板下麵,陳公埋了,那一卷涼席就便宜自己了,將就著把這板車拆下做個簡易的棺槨也是極好,雖然漏風了些,可也不至於死了還要顛沛流離。
生前就已經夠可憐了,不是“完人”
死後還怎麼著也得尋個落腳地方,
到時候給陳公燒完紙錢,
自己跑遠一些挖個坑,
臨了拆了板車架木板,
裹上涼席往裡邊一趟,
這輩子便了解了,
不論是去陪伴在陛下左右,
還是隨在陳公都是極好的。
至於自己這孤墳誰人來埋?
想來那些一直隨在身後的碟子,總不至於舍不得這一捧黃土吧?
魏明輔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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