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需要幫助。
而這群苦行僧則是最好的助力,他們可以跋山涉水忍受路途遙遠的孤寂,他們可以長達數月不吃不喝斬斷路上的荊棘,他們可以以肉身抗下刀劍的痛楚。
他們是大毅力者,
他們也是最有力的滅佛者,
那年邁的苦行僧見寂上老僧正在沉思,也不願打擾,隻是默默地在他的身後尋了一塊空地,便打坐起來,那滔天的熱浪也沒能讓他皺半下眉頭,如果按照修行的境界來劃分,眼前的苦行僧也是四品純粹武夫的境界,而這類人在苦行僧中很多,便是三品,二品,修為的苦行僧也是有的。
……
從天上往下看去,
整個西域廣袤無邊的大地上,
有衣衫襤褸的僧人往西陵郡而去,
他們從高山中來,
他們從雪域中來,
他們從山澗中來,
他們從遠處而來,
他們抬腳落下都很慢,
可每一步都能挎出很遠的距離,
……
不知過了多久,
最後一朵火苗終於熄滅了,盤腿而坐寂上老僧也睜開了眼眸,回身望去不知何時身後竟是坐滿了衣衫襤褸的僧人。
寂上老僧嘴角綻放出聖潔的笑容,
徐徐起身,
“哢嚓,哢嚓……”
隨著寂上老僧的起身,
原本焦黑的皮膚竟是寸寸脫落,
乾枯的身軀上皮膚一片一片的掉落,如同正在換鱗的大魚一般,可這一幕發生在人身上便顯得極為的詭異。
當身子站直的那一刻,
所有的焦黑的皮膚都已經脫落了,
而今的皮膚透著羊脂玉般的水潤,如瓷器,如綢緞,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帶著光著金玉的光澤,可遠遠要勝過金玉的堅硬。
地藏王菩薩曾發下宏願,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眾生度儘,方證菩提。”
……
“可如今……”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寂上老僧想起走在那無邊的烈火中的景象,想起往日爛柯寺地底的奴隸輕聲喃喃道,而今才明白原來地獄已然空空蕩蕩,因為所有的魔鬼都已經來到了人世間。
“而今便讓老僧深入地獄,證得心中佛!”
寂上老僧目光略過那片化為焦土的爛柯寺,眺望著那極西之地的人世佛國輕聲喃喃道。
“下雪了……”
身後傳來驚訝的聲響,
寂上老僧仰頭望去,
隻見夏至時節,天上竟是洋洋灑灑下起了鵝毛大雪,手掌輕輕伸出接下了一片雪花,可落入掌心並沒有絲毫冰涼的感覺,細細看去掌心竟是一片骨灰。
一陣大風吹來,
從那爛柯寺中不斷升起白色的骨灰,竟是如同冬日的大雪,那些骨骸的被烈火燒成了灰塵,而大些的則是被風揚起,在大地上飄蕩著,最後落入地麵。
一炷香後,
地麵已經鋪滿了白色的骨灰,
寂上老僧怔怔的望著腳下,
因為那裡還有一茬被熱浪席卷得枯黃的草,
突兀的,
老僧笑了,
老僧似乎已經想通了那個答案。
因為在他的眼眸之中來年此地遍地皆是鬱鬱蔥蔥的青草地。
毀滅過後是什麼?
自然是新生,
寂上老僧望著自己全身的身軀,
又看了一眼身後數千苦行僧人。
**的腳掌輕輕踏在這“大雪”之上向著那極西之地的人世佛國而去,身後那數千苦行僧人見狀,沒有言語,沒有詢問,隻是默默地隨在那人身後。
……
上京城,
城東,
安蘭坊,
一座極為冷清的小院中,
這是城中極為常見的印刷作坊,因為雕版印刷其中的耗費,以及局限,偶爾碰上個大主顧能忙活一陣,可生意大多時候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
今日如往常一般是清閒的一天,唯獨門口沒有那個舉著一把扇子,泡上一壺茶,悠哉悠哉曬太陽的幾位老朽。
入內,
後院中除了著濃鬱的墨香外,還有泥土的腥臭,鬆脂的清香,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甚是難聞。
院角那用膠泥做成的毛坯已經堆砌成小山一般高,那濃鬱的墨香正是從那傳來,而院內幾口大缸中堆滿了泥土,鬆脂,蠟,紙灰一類的材料,單單是敲定合適的材料就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的時日,其中的心血絕非常人能夠想象。
一位渾身墨漬的老匠人正一絲不苟的給模板刷墨,細細看去和尋常的模板有些不同,因為每個文字都是單獨成塊,組合在一起的。
老匠人刷好墨後極為神聖的將一張宣紙鋪平在刻好的模板上,粗糲的手指輕輕撫平每一絲皺褶,這才刷子壓下,讓紙章吸墨飽滿均勻。
終於,
到了揭下來的一刻,
老匠人極為認真的用清水衝刷著自己的雙手,難得大方的用上了皂角,直到指甲縫裡都乾乾淨淨這才起身,周遭幾位白胡子老匠人同樣是極為殷切的等待著。
顫抖的手指接觸紙章的刹那穩定下來,自己做這一行已經二三十年的光景,也知道自己所做的東西意味著什麼。
當清晰的墨跡出現在紙章上時,
老匠人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湊近看去,還是沒有半分走形,沒有半點墨漬,揭下紙章,又重複了數遍之前的流程。
印刻文字的紙章已經堆到了指節高,直到最後一頁紙章印完,還是沒有半分差錯。
“成了,成了……”
老匠人的眼角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老邁的甚至更是止不住的輕顫著。
“賊老天,終於開眼了!”
望著那模板上一個個分明的“活字”,一群白胡子老匠人竟是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院門外,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望著那疊落成的紙章輕笑著,突兀的想起了寂上老僧,如今已經過去近半月的光景也不知他走到了哪裡,如果真的有回來的那一天或許自己真得可以讓他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