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請孟夫子登天(上)(1 / 2)

古道悠悠,

黃昏殘陽,

中牟城外三五裡處有一小山丘,

山丘之上有一顆碩大的梧桐樹,梧桐最早本就生於中原大地,所謂鳳不落凡木,獨棲於梧桐,這梧桐便是在洪荒史詩中是難得的奇珍異寶。

此刻正值立秋時節,枝乾上滿是焦黃色的樹葉,有大風吹來,樹葉被風卷起,在半空中搖曳著輕旋著落下,低頭望去泥地中已經餘下許多枯葉,便是空氣中都帶著蕭索的氣息。

身穿布衣的清瘦老者正長立直立於樹下,靜靜地望著在風中搖曳的樹葉,周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氣韻。

“立秋分三候,”

“一候涼風至;”

“二候白露生;”

“三候寒蟬鳴。”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一候時節了,”

“老夫離開齊國也已經三月有餘了。”

孟夫子望著北地的秋景輕聲喃喃道,清風拂麵有些微涼,飄逸的長發被風揚起,細微之間可見幾絲斑白。

“叮當,叮當......”

孟夫子的腰間有清脆的聲響傳來,腰布上係著的上好的玉璽相撞穿出的聲響,比那大珠小珠落玉盤聲音還要脆生得多,仿若世間最為精美華麗的樂篇,便是遠遠聽著也覺得心曠神怡。

“夫子,是在等候故人嗎?”

看著孟夫子久久不見動作,

等候在一旁的曾敬酒拴好瘦驢後疑惑出聲道。

“故人?”

“姑且算得上故人吧。”

孟夫子微微頷首笑道。

曾敬酒得到答案也沒有多想,畢竟孟夫子是當代大儒,所謂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也是毫不誇張,在這偏遠的趙國有故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那學生為夫子燙上一壺熱酒。”

“以酒會友想來也是極好的事情。”

曾敬酒聞聲笑了笑,從背後的竹簍中拿出一個小火爐和幾截果木炭有條不紊的拾倒起來,能為夫子溫酒於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極為愜意的事情。

“聖人先賢有言道,”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

孟夫子溫潤如玉的嗓音在山丘之上悠揚而起,仰頭望去隻見夫子正捧著一卷《中庸》輕聲朗誦著,嗓音不似少年的清朗,也不似中年人的粗獷,而是帶著絲絲磁性,聽在耳中莫名讓人心安。

曾敬酒低頭吹燃火折子,引燃木炭之後銅爐很快便暖和起來,一壇子上好的竹葉青倒入了銅爐之中。

淡淡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吸入鼻中,回味悠長。

純潤的嗓音回蕩在耳邊,

餘音繞梁不止。

曾敬酒看著梧桐樹下那道身影,再次低頭聞了一口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整個人極為恬靜舒適,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幾十年前在稷下學宮中苦苦求學的時候。

腦海中思緒翻飛,

自從那身穿蟒袍的少年郎離開齊國之後,自己也回了稷下學宮,原本想著後半輩子便在山上做學問,教書育人,了此餘生罷了。

可沒想到自己上山的時候剛好碰上了這輩子最敬仰的人下山,本就是同宗同源依然能夠極其清晰得感受到那如同烈陽一般的浩然之氣,一時間驚為天人,可驚歎之後卻發現那驕陽正在走向黃昏,那光芒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溢散。

驚恐,

那是一種溢於言表的驚恐,

速來平穩的雙手也是輕顫起來,

甚至於比齊皇身死的消息傳入耳中還要來的震驚,自己心目中最為崇敬之人,竟是在緩緩的走向平凡,乃至於死亡。

要知道孟夫子一身浩然正氣已經修行百二十年,若是不出山門,甚至於一遭頓悟,能夠邁入一品的人,怎麼就變成了如此模樣。

或許用不了多久,這個光芒萬丈的稷下學宮前祭酒,當朝陛下的先生,齊地數十萬讀書人心目中的聖人就要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

稷下學宮,

那萬步台階之下,

“夫子,您就要離開齊國了嗎?”

“嗯,出去看看。”

孟夫子笑容溫和道。

“可是您......”

曾敬酒欲言又止道。

“將死之人,總不能當真躺著等死吧?”

孟夫子的臉上看不出半分對死亡的恐懼,反而帶著比天邊雲彩還要淡恬的笑容,曾敬酒甚至於有一刻生起了一個荒唐的念頭,那枚大齊良師的相印配不上自家孟夫子。

“夫子還要走多遠?”

“走到走不動的時候就可以停下來了。”

孟夫子笑容溫和道,

“學生願陪先生走上一遭。”

曾敬酒的眸子中帶著無以輪比的堅定。

“為什麼?”

孟夫子疑惑道,因為在他的眼中這位還不到知命之年的儒士便已經到了三品的修為,所謂修行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他也是最早一位去祭拜那四十五萬大齊將士的讀書人,政治也是極為正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那人退下以後,他甚至有機會繼任學宮的祭酒。

“因為若是真到了夫子走不動的那一天。”

“學生也能背著夫子回鄉。”

“講到底葉落歸根這回事,”

“夫子也應當遵循的道理。”

孟夫子點了點頭,卻並沒有答應。

“孟夫子,想來這趟學生隨著夫子遠行,學生也能學到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學生腹中已經藏書萬卷,有些撐得慌。”

“想伴在夫子身旁,消消食,也是極好的。”

曾敬酒並沒有放棄而是轉念道,

想來這個理由夫子是不能拒絕的。

“如此......”

“也罷......”

孟夫子微微怔神後,苦笑著點頭答應下來,嘴角雖然有些苦澀,可眼眸之中全是欣慰的神情。

從那之後自己便隨行在了孟夫子左右,從魏國到楚國,再從韓國至趙國,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竟是已經跨越了四國山川湖海之地,雖是修行之人,可腳下的步履也是穿破三五雙,身上的長衫也是縫縫補補,漿洗得發白......

......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溫潤如玉的嗓音悠悠然想起,

曾敬酒聽得有些入迷。

“夫子酒溫好了。”

望著銅爐中沸起的竹葉青,一滴濺出燙到了手上,曾敬酒這才清醒過來,輕笑一聲後起身開口道。

“吱呀,吱呀......”

有車輪壓地的聲響傳來。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孟夫子的嗓音也是戛然而止,

“嗯。”

“我那故人也到了。”

孟夫子說完後也放下了手中捧著的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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