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
鄰近冬至,便是黑夜都似乎漫長許多,天上隱隱還有朦朦朧的月光,鵝毛一般的雪花緩緩在月色中落下,早在昨日函穀關下就已經墊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從城樓上放眼望去天地間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函穀關高聳的城樓上,駐守的兵卒圍攏在火盆旁昏昏欲睡,架起的火盆中柴火大多已經燃燒殆儘,隻餘下半截尚未燒儘乾柴上的小火苗在呼嘯的寒風中搖曳忽閃。
“哈欠……”
“他娘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天寒地凍的,弟兄們還得在外麵吹冷風。”
一個正在昏睡的兵卒被一陣尿意憋醒,打個了哈欠後罵罵咧咧的起身,說起來往日這個時節即便是在軍中也應當坐在暖和的營房裡劃著拳打著牌九,可如今放眼望去這十來裡的城樓上少說也駐紮這兩三千的兵卒。
眼下正值後半夜末值守了一夜還有小半個時辰就換防了,弟兄們也是撐著這個檔口休息一會,畢竟這大雪天,有兵馬攻城隔著老遠便能看見,根本不存在敵襲的可能。
“他娘的,睡得和死豬一樣,腳都挪不開。”
那睡醒的兵卒望著城樓上圍著大大小小的火盆旁簇擁著睡覺的兵卒罵罵咧咧道,乾脆不願下城樓,直接站在城跺邊上解開褲腰帶放起水來。
“舒坦……”
濃黃色的液體呈一道拋物線落下,
放完水,
打了個機靈,
剛剛抖完正準備收搶的時候。
“嗡……”
“呼……”
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響在耳邊響起,怔了怔後下意識的低頭望去,看著在寒風中涼嗖嗖的小鳥鬆了一口氣,應聲而倒的是不遠處正在值守的校尉。
還沒來得及慶幸,下一刻整個人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因為低頭看下去的時候,下邊的人已經抬頭看了上來。
蓋著白布的鬥笠揚起來的刹那,
目之所及全是烏泱泱的人頭,那些人皆是身穿單薄白衣,腳踏草鞋,手中提著一柄寬口闊劍,腰上攜著一柄精鐵匕首,其中過半背負強弩,順著那些人往後看去那些腳印,原來他們是繞道從遠處大山貼著走過來的。
要知道函穀關其中有半段城牆是陡峭山崖而建,從那邊繞道貼著城根而來不知道有多難,何況還是這冰天雪地之時,那些兵卒皆是身穿單衣啊,而且上千人一路走來,竟是沒有半分聲響,實在太過恐怖了些。
“敵……”
一股熱流再度從胯下流出,
甚至來不及提起褲子就準備大吼,
“嗬,嗬,嗬……”
可從喉嚨中發出的確是如同破風箱一般的聲響,竟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下意識的往喉嚨摸去,一根銳利的箭矢已經貫穿了自己的咽喉,滾燙呢血液止不住的滴落。
“嘭……”
思緒漸漸模糊,
一個臉上帶著狹長刀疤的漢子,正麵無表情伸手擦去臉上濃黃色的液體,隨著腰間長刀的抽出,麵容變得極為猙獰,當長劍往死的那一刻,身後那早已經準備好的兵卒,丟出了手中的閃爍著寒芒的飛爪。
這是那韓兵腦海中最後一副畫麵,
“嘭……”
下一刻,
整個身子從城樓上跌下,
整個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他娘的!”
“這泡尿澆的!”
諸元奎望著身前摔得不成人樣的韓兵眼中神色複雜,可動作卻沒有慢下來,第一批上百名大乾銳士登上城樓後,自己也是抓著繩索往上爬去。
領頭的校尉冷冷地掃過城頭,
一把抽出腰間的精鐵匕首從身旁的韓兵喉嚨割去,溫熱的血液讓已經凍得有些僵直的手指感受到了久違的熱度,下意識的抹了一把血液到臉上,隨後繼續收割著韓兵的生命。
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
便有數十名昏昏欲睡的韓國兵卒永遠的死在的睡夢之中,
“劉二,你他娘的睡過去一點。”
“壓著老子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老兵,罵罵咧咧地推了一把身旁的袍澤,可絲毫不見回應,手往脖子抓去,感受到一股黏膩,瞬間打個了機靈,整個人清醒過來,在無絲毫睡意。
起身,
隻見上百名身穿白衣,腳踩草履的兵卒正在飛快的收割著同袍的姓命,抬頭四目相對的瞬間,那是一雙怎樣冰冷的眼睛,那是一隻怎樣恐怖的兵卒,默默地揮刀,抽刀,沒有一起多餘的動作。
在他們的眼中一條條生命的逝去,甚至無法掀起半分波瀾,那種沉默帶來的的震撼遠比嘶吼著咆哮著的敵人來得嚇人,讓血液凝結,竟是比這冬日還要來的冰寒。
“敵......”
後半個字還沒來得及吐出,
一柄精鐵匕首便被甩出穩穩的刺進了自己的心窩。
“敵襲!”
可倒地之前還是強撐著喊了出來。
“敵襲!”
“敵襲!”
一聲又一聲的哀嚎在函穀關城頭響起,
最終還是驚動了關內的守軍,
不多時,
關口後,
無數的火把亮起,
要知道函穀關駐紮的可是整整六萬兵卒!
“記住咯,”
“白將軍給咱們的任務是釘死在這函穀關上半個時辰,大軍就在遠處的密林後,咱們即便是死也得死在函穀關內,撐到大軍入關!”
諸元奎一刀割掉身旁韓兵的咽喉,隨後邁步將城樓上的烽煙點起,望著關後不斷簇擁而來的韓兵,咧嘴一笑,抽刀而出。
“他娘的,今日沒人和我老諸搶風頭了。”
“殺個痛快!”
回身望去,
關外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十來萬人馬在關外自然是藏不住的,所以自己要拖,拖到大軍兵臨城下。
其實若隻是破開城門,
大軍兵臨城下時,守候在白將軍身旁那位如同影子一般的二品劍客頃力一劍就能做到,可沒用,函穀關的地勢實在太過險峻了些,即便是破開了城門,城門口也沒有供大軍鋪開的地方,更難以高處城樓上滾石,擂木,金汁,猛火油的襲擊,所以自己帶領的大乾銳士需要在城樓上站住一塊地盤。
……
小半個時辰後,
城樓上堆積的屍體已經如山,
可登上樓的甬道始終是被大乾銳士把守著,不曾有過半步後退,要知道城樓一旦被攻占想要奪回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上邊的還是天下最為精銳的大乾銳士,毫不誇張的說,每一個人都是見過血的軍中,百裡挑一而出,單獨拎出來都是以一當十的銳士。
“他娘的,這趟殺人是殺得痛快了。”
“舒坦,舒坦……”
諸元奎坐倒在屍堆之上望著底下源源不絕的韓國兵卒大笑出聲,細細看去身上的甲胄已經滿是白痕,袖口處更是被割出數道血痕,肩頭甲胄的縫隙處還插著半截箭矢,即便是三品武夫的體魄,在如此高強度的戰鬥下也難以保證毫發無傷。
“不過,恐怕我老諸也要丟下半條命在這了。”
諸元奎望著城跺上不斷倒下的大乾銳士苦笑出身,若是放到平原上,這一千六百大乾銳士身披重甲,正麵可擊退過萬之底,可如今為了登城放棄了厚重甲胄的保護,中箭,中刀,和尋常兵卒一般一樣會流血,會倒下。
函穀關外,
十餘裡處,
入目皆是黑紅的顏色,
“全軍,加速前進!”
白起眺望著那遠處的烽煙,已經那已經隱隱在耳邊響起的喊殺聲回身高呼道,自己更是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近了,
距離函穀關已經不足三裡之遙,馬蹄踏下的聲響在積雪中微不可查,可那周遭湧動的殺氣卻蓬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