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在無儘的黑暗,看不到,聽不見,甚至連周遭的一切她都感知不了一分一毫,她被縛於不見一絲光亮的地方,掙紮不得,絕望和無助將她拉入無底的深淵。
漆黑中,好似有無數雙手,無數張口,帶著鋒利的爪牙,將她的魂魄一點點啃食,慢慢地撕碎。
她逃不了,躲不開,直到魂魄被蠶食殆儘,她才終於得以解脫。
……
仙宮之中,高台之上,神女端坐其上。
錦綾祥雲織就的流仙裙,飄渺出塵,星輝做成的披帛,散落了漫天星河;盤發高髻,飛鬢入雲;神清骨秀,綽約風姿,分毫不增,分毫不減,昳麗天成。
而此時,她雙目緊閉,神色苦痛,身體止不住的輕顫。她被困住了,困在了小小的一方宅院,困在了不見天光的暗夜,腦海中的記憶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但無望和恐懼的感覺,她記得真切,揮之不去的真切。
無數靈氣向此處彙聚,湧入她的體內,為她周身披上一層淡淡的光暈。突然間,她嘔出一口鮮血。她雙手撐地,好一會兒,才稍稍緩過來一些。
眼前好似有光,她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睜眼,怕是錯覺,怕睜開眼,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可又隱隱有一絲期待,她嘗試著慢慢睜開眼,隻見光亮刺目,她猛地抬手擋在眼前,雙目緊閉。
她再次嘗試著掙開眼睛,等著眼睛終於適應下來,才將手放下。
她看見了,她真的看見了!
周身光彩環繞,流轉之間一絲一縷,好像都在往她身體裡鑽,身坐白玉寒石之上,她感受到了陣陣寒涼,周圍碧水清波,漣漪蕩漾。她坐直了身子,感知著神宮之中的一切,心中又驚又喜,又隱隱有些驚慌無措,她在無知無覺的黑暗中困得太久了,她怕這一切隻是鏡花水月,隻是一個幻覺。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放眼望去,青白玉石鋪就的宮殿,薄紗曼舞,輕煙浮動;她見此處,不知為何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像是她本就生在此處一般,明明她從未來過此處。
不見四方宅院,不見紅牆青瓦,落不儘的雪,驅不散的寒,直到她五感儘失也沒聽到那個人的任何消息。
她應算是解困了吧,雖不知此處是何處,也不像人們口中所說,人死後魂歸的地方,總之,她終於重新感知到了這個世界。
忽覺腦中一陣暈眩,她重新跌坐回白玉寒石之上。池水澄澈,望著池水之中映照出的臉,她怔愣著,緩緩抬起手,撫摸上池中映照的臉,那張她不曾見過的臉,卻又那般真實。
她好像不是她了,可她若不是她,她又會是誰?她到底是誰?
她神思恍惚,弄不清明,腦中好像缺了很重要的東西,可她記不起來,隻餘下一片空白。
周身的靈氣還在不斷湧入體內,那塊空缺似乎被慢慢補全,她想不起的回憶開始憶起。剛開始時,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慢慢的,記憶不斷清晰。
她想起來了!
原來,她不止是溫言,她更是觀燭,是九天之上的仙,是三清天三尊之一的上清仙尊的弟子。溫言,隻不過是她一縷元神在凡間所曆經的塵世。
觀燭歎出一口氣,慶幸著她所曆經一切不過是凡俗一世。短短二十幾載,轉眼的一瞬,耗儘了仿佛耗儘了她所有的心力,回想起五感儘失後的處境,仍讓她心有餘悸。
觀燭重新盤腿,坐直了身子,彙聚周遭靈氣,進入體內。等著靈氣自然的彙入體內,修複破損的元神太過緩慢,她投入凡塵的那一縷元神破損的實在是太厲害,若不是她是仙體,加之數萬年的修為,她的元神恐怕早已消散,灰飛煙滅。
九天之上,仙域之地,靈氣最是充盈。
四方靈氣聚於觀燭體內,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她那一縷破損的元神就已修補的差不多了,神思清明。
凡間種種湧上腦海,曆曆在目,一時之間,擾得她心緒煩亂,靈台不靜。她睜開眼,呼出一口氣,手中化出一塊石子,被她奮力扔進池水之中,“撲通”一聲響,濺起一陣水花。
觀燭一手托著腮,一手隨意地敲在寒石上。她想不明白,好幾次她要嘗試靜氣凝神時,她所曆經的凡間俗世,總是占據著她的神思,揮之不去。
觀燭乾脆懶得想,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朝著上清境的方向,化煙而去。
混沌初開,上古大神為得世間清明,封印混沌於虛空,後相繼隕落。封印有所鬆動,混沌出逃,雖得仙神合力重新封印,可世間秩序失衡,天地不穩,天地生靈苦不堪言。三清仙尊以己身,維持天地秩序和平衡,餘下一縷元神,幻化出上清、玉清、太清三大仙境,在仙境之中留下一座虛影,存在世間的唯一痕跡。觀燭要去的上清境便是她師尊上清仙尊所在之地。
穿過層層祥雲,燦燦霞光。觀燭對著高台上的人跪下,雙手舉至頭頂,一拜,“觀燭拜見師尊。”
高台之上之人不見作答。
觀燭抬起頭來,早就習慣如此,他們不過虛影,殘存的神識,她接著道:“師尊,弟子有事不明,還請師尊點明,凡所經曆,歡愉苦痛,皆是磨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