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聽見外麵殺聲,心知必是大隊人馬進城,有些嫌他來得慢,但也知道夜間忽然出兵,於訓練不精的兵馬來說著實不易。
心中暗歎道:臨敵定計,乃是吳用、朱武的勾當,跳牆摸城,多仗時遷、石秀的本事,蕩陣衝兵,乃是李逵、鮑旭的活計,可憐灑家如今無人幫挈,一人卻乾了一山兄弟的事業。
又想道:王允那廝數百精銳著實善戰,吃灑家拚老命對付了一半,餘下一半當已喪膽,擋不住俺後麵大軍,隻消斬了王允,各家私兵也不過烏合之眾,那麼陽翟便算入手,後麵如何應對,慢慢再想不遲。
他腦子念頭飛轉,腳下步伐沉雄,一步步緊追著王允。
王允邊逃邊回頭看,隻道魯達故意恐嚇自己,卻不知魯達方才怒擲戰馬,實已竭儘了氣力,此刻周身筋骨都覺脹痛,右臂更是沉若千斤,抬起都難,此刻不曾快走,正是要趁機回力。
但縱使如此,他身高步長,一步能抵王允兩步,兩個一追一逃,頃刻到了後花園中,丫鬟婆子們見了,驚起一片哭叫。
亦有幾個忠心小廝,或拿杆棒,或持短刀,拚命來救主人,魯達微微皺眉,本不肯殺這些下人,但他自己強弩之末,卻不能被人看出,遂狠下心腸,一劍一個,儘數殺死。
眼見王允趁機逃遠,魯達連忙叫道:“王允老兒,你既號稱名士,如何望賊而逃?朝廷高官厚祿請你討賊,你便是這般討法?”
其實他這番話,說得倒有差池:
刺史權力雖重,職位卻卑,乃是典型的位卑權重之職。
天下疆土,先以州分,州再分郡,或是屬國,其下再分縣,那麼州官顯然大於郡官,可是如今一郡太守,俸祿兩千石,一州刺史,俸祿卻隻得六百石。
偏偏這位六百石刺史,職能乃是監察地方官員,以小製大,倒能管著一眾兩千石太守。
不過有漢一朝,也曾數次將刺史改為州牧,若為州牧,執掌一州,其俸祿兩千石,方與太守相同。
隻是這些常識,魯達不曾混跡官場,卻是懵懂,擅自給了王允一個高官厚祿的定位。
若是旁人聽他這激將法,豈能中計?偏偏王允聞言,腳步竟是一慢,旋即回身。
但見他仗劍叫道:“你這狂賊,此話卻說不錯。老夫養望半生,天下誰不知吾剛直?如今知天命之年,死則死矣,豈可有損於節?”
魯達大喜,心道死老頭使美人計時不要臉,這時卻死要麵子,豈不是天欲灑家殺他,故奪其魄,令他言行顛倒。
當即也不多話,大踏步上前,便要取王允人頭。
走得七八步,忽然旁邊花叢撲簌簌一陣響動,一道人影靈活躥出,直撲魯達而來。
魯達反應卻快,當下跳開一步,揮手一劍直斬過去。
劍將臨頭,猛然看清是個十歲上下的女童,忙把手腕一轉,劍鋒呼的上揚,劍首自下翹起,砰的磕在女童額頭上。
所謂劍首,便是劍柄後麵那一塊裝飾品,有防脫手的功用。
有人喜歡係劍髓,亦是係在這劍首上,一般都是金屬所製,或是如意、或是祥雲,其狀大都扁圓。
這東西雖是裝飾,但許多劍法裡,也有以它禦敵傷人的手段。
似魯達這一磕,十成力雖泄去九成,但僅僅那一成餘力,也叫女童哎喲一聲痛呼,一屁股坐倒在地。
魯達低頭看去,這女童手上攥著剪子,緊緊抿著嘴,皺著眉,淚汪汪的,白皙如玉的額頭上,一個包包肉眼可見鼓起。
不過縱然表情不大好看,還是能看出其相貌出眾,恍若一頭雛鳳,讓人隱隱覷見數年之後的絕世鳳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