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紙上寒·黃昏儘(2 / 2)

渡生 樂己 7276 字 8個月前

如願聽到顧卿顏的回答,司安年的眸子裡充斥了溫柔的水光,脈脈含情。

那是司安年無意中發現的風水寶地。後來司安年做了楹縣的縣令,將這處買了下來。那時的他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想法,隻是他不確定能否會實現,如今帶著顧卿顏來到了這裡,算是實現了一半。

“如何?”

顧卿顏閉上眼,去感受這裡的山風,良久,她道“很涼,很美,”她睜開眼,仍是笑意綿綿,“我很喜歡這裡。”

司安年方暢然,“那以後,便帶你常來。”

顧卿顏笑著不說話,又騎著馬兒往前走,司安年一如既往跟在她身旁。

草場之上,一望無垠,紅黑兩匹馬兒馳騁於蒼穹之下,馬上的人兒長發飄飄,可謂鮮衣怒馬揚鞭去,瀟灑漂泊紅塵間,不輸少時心氣。

司安年已許久不曾這般開心了,望著馬上的小人兒,他覺得活著的自己的人生也很有趣。誰能想到,那看似嬌小的人兒,伏在馬背上,跑得那樣奔放,活得那般熱烈,如同於空中自在飛翔的鳥兒,若論種族,那必然是一隻勇敢高飛的鷹,獨傲蒼穹,果敢無畏,好似不懼生死,不畏艱險,隻一味地向前疾馳。風兒吹過,飄來她的體香,那一刻,司安年眼中的她,又成了一隻嬌柔嫵媚的蝴蝶,翩翩起舞,尋找著生命的芬芳。

司安年深陷了,墮落了,沉醉了,為她的美貌深陷,為她的性子墮落,為此刻的景象和有關於她的一切沉醉。

又或許,從她救他的那一刻,司安年便注定要為她著迷,而他救她的那一刻,便是他將自己擺在她麵前任她了解的契機。

是司安年一直想要續上十歲那年的緣分,也是司安年,心底裡暗存著一絲遐想和奢望。隻是在後來再次遇見她之前,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這一切。

隻是聽到她嫁了人,他會失落,卻不知自己為何失落;知道她受了委屈,他會憤怒,一向和善的他也不明白這憤怒從何而起;知道她婆婆想要休了她,他竟生出一絲喜悅來,司安年突然覺得自己是狹隘的,陰暗的,可惡的。

這些,都在再次在徐家見到顧卿顏之後,被他狠狠壓在了心裡,可他知道,那些出現過的情緒,僅僅隻是被壓住了,卻從未消弭。

所以,起初,她雖在府中,他也並不敢見她,他怕一見到她,那些心思又會冒上心頭,他更害怕,不知哪一刻,它們會徹底爆發,暴露在她麵前,令她生厭。

而此刻,司安年深深凝視著馬背上的少女,這些憂慮竟一點兒也沒有了,好像隨著這草場的風一同消失在了天際。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馬兒有些累了,兩人才停了下來。

薄暮時分,黃昏初上,桑榆晚照,餘暉儘下,拂在他們的背影上,就連倒映在草場上的影子也有一圈緹色的光暈。似是感知到了背上的霞光,馬兒一會兒低頭嚼食,一會兒仰頭望天長嘶,仿佛感歎著暮霞之美。

司安年盯著顧卿顏的臉,入了神。

“是這風景不好看嗎?大人為何隻盯著我。”說這話時,顧卿顏正欣賞著前方天際的霞影,並未特意去看旁邊的人。

許久,顧卿顏的耳邊傳來一句“好看,卻不及你。”

顧卿顏這才扭過頭去,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大人,不嫌棄我嫁過人?”

司安年猛地站了起來,把顧卿顏也拉起來,嚴肅道“我若嫌棄,便不會帶你回來。”

“我以為大人是為著恩情。”

司安年有些失落,“若是為著恩情,給你些銀兩將你安置即可,何必做這些?況且……”話未說完,他撇開了視線。

“嗯?”

“況我說過,我會將我的命”,司安年重新對上她的眸子,堅定道,“還給你。”

顧卿顏對上他的眼,聽他說著這些話,心中有些慌亂。她已嫁過一次人,自然不會輕易為這類甜言蜜語所動,況那之前,也有許多人因著她的美貌或家世上門求親,安知司安年不是同他們一樣?雖這麼想著,可麵對眼前的司安年,顧卿顏的心中卻動搖了,她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又好像,她希望他說的是真的,但是很奇怪,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希望呢?

在顧老爺子生前,顧卿顏想要嫁的是與自己互相愛慕之人,她總認為那人遲早會出現的。自順了顧老爺子的心願嫁給了徐生,她的展望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哪怕她已脫離了徐家,哪怕她如今對於過去悲傷之事已然想通了,對於愛情,她卻不抱希望和期待了。她覺得不嫁人,或者隨便嫁個人,都是無所謂的。

若這樣想,司安年願意娶她,她也是可以嫁的。可此刻,她卻猶豫了。她覺得司安年若是真心喜歡她,她很開心,若是假意,她也覺得他能為了當日恩情做到這般地步就很好了,若他隻是為了自己的美貌,那麼至少,他對自己好,且是個為民的好官,也是不錯的。

但不論司安年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不能嫁給他。因為在顧卿顏的內心深處,司安年是個好人,是翩翩少年郎,是未成過親的“乾淨”的人,而自己,則完全相反。她不能耽誤他。

多日來與司安年的相處之下,顧卿顏發現他是個大才,總感覺以他之才華,還能在他想要的官場之路上走得更遠,他應該娶一個同樣有家世背景的女子,那樣便能幫襯他一二。若自己還是顧門千金,也許此刻真會答應他,可她不是了。

顧卿顏淡淡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無需還我。況我那日救的不是你,隻是個可憐的孩子罷了,換了彆人,我一樣會救。”

司安年的眉眼低垂了下去,瞬時又恢複了精神,“救誰,那是你的事情,而報恩,是我的事情。一言既出,便要做到,我說把命給你,那我這條命便就是你的。顧卿顏,你可以拒絕我,但你不能阻止我,即便你能阻止我,”他向她靠近,蒙著自己的胸口,直勾勾地注視著她,“這裡,你永遠都阻止不了。”

司安年忽然笑了,捂著胸口的手沒有放下來,略帶抽噎道“因為它不由你,也不由我,它一直都在看向你啊!”

顧卿顏動容了,她背過身去,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情緒。

司安年盯著她的背影繼續道“其實我也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很奇怪,我對你,該隻有恩情才對,可卻忍不住。這幾年的每個日夜,除了對逝去的娘親,心裡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你。我以為隻要還了你的恩情,便能放下。卻在不知不覺中,早就將尋你這件事當成了我做事的全部動力。好像我隻有考上了官,才能見到你,才能有權勢,有資格去找你,好像我隻有讓自己變得更好,才能在見到你時不露怯。可我做這一切,並不是為了你,隻是我的初心如此,卻又好像處處有你,仿佛你在身邊鼓勵著我前行一般,我才走到了今天。”司安年長舒了一口氣,“我說這些,並不是要求你做什麼,隻是想著也該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你,給你,也給自己一個交代。你不必感到有壓力,若你不願,便可將我作為一個朋友,一個知己,或是……被你救過的人。隻是我的心,也非我輕易能夠改變。如今說出來,暢快多了。”

說完,司安年便朝兒馬兒過去,他牽起紅馬的韁繩遞給顧卿顏,仍是那般溫柔,“我們回家吧。”

此時的顧卿顏已收了思緒,她若無其事地接過韁繩,便朝前走了。這次司安年隻是緩緩跟在她的身後,沒有追上前去。

金烏已然沉去,還剩最後一絲殘霞未曾散儘,那霞光便傾倒在二人的前行路上,目送著他們漸行漸遠,直到他們的背影隱匿於草場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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