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覓坐在椅子上,微微出神。
神經元興奮劑,顧名思義,能夠刺激神經元,讓大腦在短暫亢奮,無論反應能力還是其他能力,在短時間內得到飛速的提高。
它不算是違禁藥物,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樓覓吃這藥吃了半年,發現除了有本身宣傳的作用之外,還能夠讓她健忘的症狀緩解一些。
每次服藥後,她會記憶起多年以前發生過的一點小事。本以為這些小事早就消失了,吃了藥之後才知道,原來它一直都在腦海中,隻是自己遺忘了。
遺忘的感覺讓她恐慌。
柏醫生給她製定的第二個療程結束之後,頭疼的問題有緩解,但健忘的程度更嚴重了。
今早醒來,她確定自己想要找某個東西,那東西應該在客廳,隻是從臥室出來走了兩步,一個模糊的念頭插-入腦海中,再去想自己要乾什麼的時候,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就連那模糊的念頭也一並想不起。
昨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從俱樂部回到家的。
這件事她沒辦法跟柏醫生說,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私自服用了興奮藥物的原因導致健忘更甚。
可如果不用興奮藥物,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飛速滑向阿爾茨海默症的深淵。
畢竟從四年前開始,全息遊戲綜合征已經和家族病史、甲狀腺疾病、頭部外傷和病毒感染等,一起列入了阿爾茨海默症的發病的重要因素之中。
眾所周知全息遊戲有多依賴大腦神經元,樓覓從16歲開始一直到去年,每天在全息遊戲裡的時間比在現實裡的時間要多得多。
要不是被全係遊戲綜合征折磨得太痛苦,樓覓可能還會繼續這樣的生活。
去年海外出現了三例全息電競職業選手罹患阿爾茨海默症的事件,三位都是女性,平均年齡24歲,全都是在即將進入到職業生涯尾期的時候生的病。
阿爾茨海默症因為全息電競職業化的崛起,變成了一種年輕人也逃不了的疾病。
今年春天,那三名女性中年齡最大的26歲俄羅斯女性去世。
某著名醫學期刊上發布的一篇論文裡提到過,或許全息電競職業選手會重新定義阿爾茨海默症。
樓覓知道,她很可能是其中之一。
她不想忘記屬於她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她忘記了熱愛的事業,甚至忘記了媽媽,忘記了自己,又有誰來幫她記得?
樓覓沒上遊戲,也沒去俱樂部。
興奮藥物沒吃,隨手丟到一旁,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樓覓醒來的時候外麵天還是亮的。
看了眼時間,原來她整整睡了一天,此時是周一早上6點50分。
她頭有些微微發痛,測試了一下pt指數,4.9。
樓覓忍不住自嘲,pt指數4.9,超過普通疼痛感數倍,在她感覺都已經是微痛感了,看來她已經相當習慣頭痛這件事。
車自個兒去保養了,外麵下著雨,長時間的睡眠讓她有點兒昏沉,並不太想動彈,發個微信給嵐姐,說她明天再去俱樂部好了。
微信剛發出去打算今天一整天懶在家裡看看電影刷刷劇,輕鬆地度過。
樓力行的“親筆信”特彆是時候發了過來,讓她今天下午去接池凜放學,帶她去爺爺奶奶家一趟,他們四個人在爺爺奶奶家彙合。
樓覓:“咱們能改天去麼?”
樓力行:“爺爺能改天生日麼?”
樓覓:“……”
原來今天是爺爺生日,她完全不記得。
不行,得把手機裡的備忘錄用起來了,不光記錄,還得設置鬨鈴來提醒。
彆的事忘記做不要緊,爺爺的生日絕對不能忘。
她和爺爺奶奶的感情特彆好,小學的時候學校就在爺爺奶奶家小區對麵,每天中午她都跑到爺爺奶奶吃飯。
那時候爺爺奶奶剛退休,每天閒著沒事就琢磨著給孫女做點兒順口的,特彆疼愛她。
她活到25歲每個生日爺爺奶奶都記得,她可不能當白眼狼。
樓覓:“怎麼不早說爺爺生日!我都沒準備禮物!”
樓力行:“我寶貝覓覓這麼忙,偶爾記不住點兒事很正常。沒關係,禮物我都幫你準備好了,放在衣帽間裡,你和小凜的都有。晚上去接小凜下課的時候帶去就行。”
這麼貼心的爸上哪兒找啊。
樓覓決定近期平和心態,好好疼愛樓力行。
想到晚上的事樓覓有點兒振奮,去浴缸裡泡了大半天,聽了好久沒聽的音樂,用電視屏幕點播了電影看,白天在家這段時間沒用任何全息娛樂方式,讓大腦好好放鬆放鬆。
算好池凜放學的時間,抱了禮物,樓覓打出租車去接池凜。
拖了一會兒的課,到6點半的時候池凜才被放走。
收拾東西之時她發現手機有微信,樓覓說她的出租車在學校東邊的出租車停靠點,讓池凜能溜的時候就出來。
彭梓媛跟她說過今晚去給老人家過生日的事了。樓覓的微信是45分鐘前發的,她不會等了這麼久吧。
池凜迅速收拾東西要走。
林小鷙見她看了微信之後很明顯地加快收拾的速度,好奇道:“今晚有約?”
池凜:“嗯,給老人家過生日去。”
林小鷙挨過來,在她身邊說:“記得不要插太多蠟燭哦,不然會引起火災。”
池凜對這小孩不正經的腦筋很佩服,總是能想到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
但,說這種話乾嘛靠得這麼近。
忙著收拾東西的池凜沒發覺,一道來自斜後方的炙熱目光粘在她倆身上很久了。
魏灼凝看著林小鷙和池凜兩人又在說悄悄話,本來還在整理錯題集的心思立馬全無。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鬥誌都沒有了。
想到數學老師還要將昨天考試50分以下的人留堂繼續訓,她就覺得人生無望。
連池凜都考到60分了,她才30出頭……
距離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魏灼凝感覺到了恐慌。
我是不是要完蛋了?
池凜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外麵的雨越下越大。
她撐著傘艱難地在雨中行走,風還特大。
好不容易到了樓覓說的出租車停靠點,結果那兒停了許多車,估計都是被叫來等著乘客的。
大雨拍在車玻璃上砰砰響,水流自上而下淌個不停,所有車窗都很難看到裡麵的情景,根本不知道樓覓坐的是哪輛車。
應該說一下車牌號才是啊……
池凜轉了一圈沒找到人,想拿手機發微信再問一下,強風一卷差點把池凜整個人帶離地,傘都給吹翻麵了。
林小鷙坐到魏灼凝空著的鄰座時,本來想好了一肚子的話逗她,誰知魏灼凝一抬頭,一雙發紅的眼睛裡明顯有眼淚。
看見坐過來的居然是林小鷙,她迅速把頭低了下去。
林小鷙輕輕咬指節。
這是她的習慣,隻要興奮的時候就會情不自禁這麼做。
魏灼凝已經將頭低得很低了,林小鷙還是看到她被沾濕的睫毛。
逗弄得有點過火了,都把小傻兔子氣哭了。
“你怎麼還不走。”魏灼凝說話的時候也沒抬頭,語氣生硬地說,“難道你也考了50分以下?”
“139分,全班最高,年段前十。”林小鷙介紹道。
魏灼凝:“……原來是來嘲笑我的。”
林小鷙雙臂交叉鋪在桌上,側臉枕了上去,從這個高度正好能專心致誌地觀賞魏灼凝含淚又倔強的雙眼。
“乾嘛,不許看!”魏灼凝真的要惱羞成怒了。
林小鷙一點都不怕她發火。
魏灼凝就是隻紙老虎,她太懂了。
“沒想嘲笑你,真的。”
魏灼凝彆開臉,心想,莫非她是來幫我補課的?她是這麼好的人嗎?
魏灼凝還沒開始感動,就聽林小鷙說:
“我就想欣賞欣賞,被我欺負到哭的你,是什麼樣子。”
風雨交加,池凜趕緊調整傘麵的方向,想讓風把傘再吹回來。
整個過程相當狼狽,池凜覺得自個兒肯定會被雨吹得一塌糊塗,沒想到頭頂移過來一把特彆大的傘。
將她牢牢地護住的同時,一隻修長的胳膊從她身後穿過來,幫著她一塊兒順利合上了傘。
池凜感覺到後背貼上了兩片柔軟的事物,熟悉的香水味也穿過了雨水的氣息,準確無誤地被她接收。
回頭仰視,樓覓散著棕色的長發,幾絲頭發被風卷起貼在她白皙精致的臉上,口罩還戴著,不過被拉到了下巴上,露出了整張臉。
樓覓護著她的動作,很像一個擁抱。
“還以為你沒帶傘呢,接你去了。”樓覓給她開車門,讓她先進去。
池凜被她塞到車裡,傘也被她拿了去。
樓覓一隻手撐著傘繞到駕駛位,一隻手把池凜的傘合了起來。
關上車門,風雨被擋在外頭,樓覓的頭發尖往下滴水。
“你被淋著了。”
“又不會死。你看看車後麵的兩個禮物,都是我爸準備的,一個你的一個我的。今晚我爺爺過生日,空手去不太好,你挑一個。”
“我都行……”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大的是漁具,小的是戲曲演出門票,門票就說是你買的了啊,我爺爺最喜歡聽戲了。”
“嗯,好。”
樓覓設置好了目的地之後看了眼池凜,今天依舊是個可愛的素顏高中生模樣,但是臉這麼紅怎麼回事。
樓覓:“不會吹了風淋雨,這麼快就生病了吧?臉發紅了都。”
池凜:“車裡有點悶悶的……”
她當然不會說因為剛才的接觸,讓她想到了微信裡曾經存著的“大眯眯”這昵稱其實名副其實。
池凜心思還飄著,樓覓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還行,應該沒發燒。不舒服說啊。”
池凜:“好……”
樓覓的手離開之後,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池凜轉頭看向窗外,一路再也沒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