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正在家中私宅的宗潁穿著孝服,腦子裡再也沒有什麼宗室婚配燕雲淑女的破事兒,隻是帶著一大家子在院落裡,鄭重地將大宋楚忠武王宗澤的靈位請出來,擺在院子裡,請父親看看這東京的繁華,天下的太平。
爹,官家答應您的,都做到了,兒今日家裡祭奠,希望您安息了。
與此同時,皇宮大內的大慶殿內,趙官家身側坐著一眾文武,聽著歌聲,心裡也都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八年前,官家禦駕返回舊都,贈與挽天傾的宗留守一首讓當時一眾相公都羨慕的好詞,如今已經決定遷都,官家想必這才破例,在他忌日那天,讓這位為了東京耗儘生命的老人在天上看一眼如今的十裡繁華。
也幸虧如此,要不臣子們尤其是大將們或許更加緊張。
也不怪他們,因為趙官家擺宴的這個地方,在一百七十年前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叫做“杯酒釋兵權”。
巧了,今天除了回京述職的返聘相公許景衡和本身就是武官最高首長的樞密使張浚,其他的都是武將,而且無一不在這次北伐中立下大功。
不過,也有人並不在意,首先就是韓世忠,他都成了樞密副使了,完成了出將入相這一史詩級成就。要說擔心也是擔心在燕雲之地屠殺過甚引發官家不滿,不過在他最佩服的文官胡寅老弟的提點下也放下心來,現在心裡想的是下次回老家得問問當年給我算命的老先生還在不在,得多給一筆錢,算的這麼準也得給我兒子算算。
這裡不得不多說一句,胡寅知道韓世忠號稱讀書文化水平在那裡,因此說的話格外直白:你看見官家重新係上玉帶了嗎?既然沒有,瞎想什麼,官家既然用你,能不知道你韓世忠是什麼德性嗎?真跟你計較,還當什麼秦王宰相?
隻能說明一物降一物。
韓秦王之後自然是剛剛趕回來的嶽飛嶽魏王,他這段時間著實遭受了一番輿論壓力,因此我們要相信小嶽駙馬挨的軍棍絕對不隻二十下。其原因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北伐期間為了集中兵力,嶽飛用了趙官家給他的自專之權,把整個東京包括成千上百的皇室貴族達官顯要全暴露在金軍鐵騎之下,要不是秘閣上下一心,險些引發東京動亂。
雖然事後趙官家為他站台,彆人也不敢再說什麼,但記恨是免不了的。連深居簡出的幾位太後都頗有微詞,隻是被趙官家一句“登封安全無比,哪位願意去少林寺陪伴太上皇禮佛?”給懟的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不過對於嶽飛來說,他永遠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是如何的絕望,如今隻覺得已然直搗黃龍,收複故土,此生無憾。軍權什麼的並不在意,真回家種地他也能接受。哦,對了,他老娘還吵著說白養了他們兄弟,不僅嶽飛成天打仗,連小兒子嶽翻也通過恩蔭得了個武清縣令的職位,她半輩子渴望的土地隻能帶著兒媳婦打理。
第三位則是最近無事一身輕的齊王張俊,他就更灑脫了。早幾年禦營右軍就歸女婿田師中打理了,如今的心思都在海外貿易上,你彆說,自從北伐勝利諸國震動,他領導的皇家海貿事業得到了質的飛躍,家裡都快裝不下‘沒奈何’了,這種情況下,你讓他重新帶兵他還不一定樂意呢?還不如想想擴建一下庫房。
第四位則是被找回來商量如何安排水軍分布的魯王張榮,按說他應該是最緊張的,畢竟黃河上留著大量的戰艦已經沒啥用處了,隻是河西那邊得留些防備西遼不講武德,但是鑒於西南地區匪患叢生最好也得有水軍駐紮。這樣他的嫡係勢力勢必要受到分解,不過張榮自有他的生存法則,從那句“你一個官家,也知道老百姓的難處嗎”的對話後,他已經徹底相信官家是一個講義氣的好官家,既然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他也不會隻在乎自己,要不他張大頭領豈不是太沒義氣了。
四位親王都這麼淡定從容,客觀上也緩解了氛圍,讓底下一眾還有些小心思的武夫感慨,怪不得人家是親王自己連郡王都差點沒混上呢,你看看人家這心理素質。
不過這時候,坐在最上端的趙官家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淮河的流光,十年了啊。”
彆人還好,許景衡和張浚卻是立即回憶起來,那趕往南陽輝煌抗金的路上,那滿河的橘子燈,更記得趙官家那句話,“來時匆忙,未能等八公山公墓建成以作祭祀,區區流光,且饗戰士亡魂。”
那一夜,流光數千,星星點點,順淮河搖曳向東,時明時暗,宛如夢幻。當時行在就有文人說,宛如東京全盛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