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趙玖的自我審視(1 / 1)

紹宋之後 廣寒宮宮人 3115 字 2個月前

趙官家說罷也不管劉、馬二人願不願意,吩咐值夜的宮人和翟彪、辛文鬱擺上些餃子,湯圓一起用宵夜,又道:“大年夜不喝酒也不好,少喝點彆醉了誤事也就罷了。”說完還有弄了點來,說是杭州西湖邊上帶來的,也不知道真假。趙玖先與兩人飲了一杯,忽然感慨道:“彥修還好些,子充自十三年前出使金國,除了去年,再沒和家人一起過年了吧!家中老太妃隻怕多有埋怨。”這裡暗表,宋朝其實是沒有王妃的,親王正室稱國夫人。例如趙玖原身那位倒黴的發妻,即使是康王正妃,官方稱呼也是嘉國夫人。趙玖卻素來是個任性的,冊封建炎十八王後也想給人家來個十八王妃,畢竟他前世受的教育就是我的軍功章有你的一半,結果阻力太大他覺得為這事鬨的難看沒必要,就把十八王之母親封王太妃,來個母以子貴這下群臣不好過於反對了。但是很不幸,檢視一番,發現隻有嶽飛和馬擴以及吳玠他親娘還在世。是以大宋目前隻有魏國太妃、韓國太妃和邢國太妃。饒是馬擴這些年什麼苦都受了,聽得這話也是真的繃不住落下淚來,說什麼拋家抗戰,但若非到了不得不為的時候,哪個能做到“父母且不顧,何況子與妻”,何況馬擴孤懸在北十餘年,四麵皆敵,經曆過的背叛與困難遠不是大宋君臣可以想象的,趙官家建炎六年底見他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他的心理壓力太大了,似乎還是將趙官家和滿朝文武當做靖康時的那般狀態,所謂表麵堂皇、內裡不堪,隻有體麵和架子最大,絲毫不顧前方實情實況。等到太行山義軍歸隊後,他卻又太過小心生怕這些九死一生的豪傑義士得不到正規軍待遇,因此小心做人,這種情況下,又出了這等事,隻能說他沒崩潰已經是難得的立場堅定、忠心可靠了。不過,劉子羽到底是當了相公的人,從“老太妃”三個字中聽說了太多涵義,滿臉的不可置信,想了半天,試探道:“官家,莫不是,莫不是有了什麼線索”“自然是有的,隻是暫時天機不可泄露。今日佳節,咱們難得歡聚,其實朕也是有一肚子話想說。”劉子羽能怎麼辦,隻好道:“還請官家指教”“指教什麼朕問子羽,可知這行宮原本是何地”這誰還不知道,若是依照劉子羽以前的脾氣,非得先問官家三個問題不可,不過眼下卻是理虧不敢,隻是道:“這裡原本叫做興慶宮,本是唐玄宗李隆基做藩王時期的府邸,唐玄宗登基後大規模擴建,成為長安城主宮殿。開元、天寶時堪稱大唐中樞。安史之亂後,李隆基成了太上皇,興慶宮就成了他養老的地方,慢慢也就廢棄了。”趙玖歎息一聲,喝了一口冷酒,嚇得馮益趕緊給他溫酒去,他卻自顧自道:“是啊,我本覺得李隆基是年老之後才耽於享樂,強奪兒媳,整日裡不是霓裳羽衣曲就是飛馬送荔枝,這些天才知道原來這位從來都是豪奢之主。登基之初,把幾個兄弟都另賜宅邸遷往興慶坊以西、以北的鄰坊,將興慶坊全坊改為興慶宮。後來又將興慶宮建造成朝堂並擴大範圍,將北側永嘉坊的南半部和西側勝業坊的東半部並入。到了開元二十年吧,還在在外郭城東垣增築了一道夾城,使得皇家可以從興慶宮直接與大明宮、曲江池相通。倒真是一貫的會享受。可見誰也不是一下子就從明變昏了,隻是開元盛世下,大興土木勞累民夫也被遮蓋。等到天寶胡兵陷兩京,可就到了算總賬的時候。”馬擴畢竟和趙玖接觸不多,隻是點頭稱“是”。劉子羽倒是多年近臣有些預感,卻不是老友兼上司張浚那般會奉承官家,肚子裡有貨卻倒不出來。倒是一旁本不該說話的翟彪道:“那這麼說來,唐玄宗最後搞出個安史之亂來,也怨不得楊貴妃了。”趙玖一樂,帶著點酒氣道:“翟小九啊,怪不得朕有意把你外放當個副統製,你爹爹卻總是不樂意,感情他真是愛子情深,你還是好好在朕身邊帶著吧。”翟彪摸摸鼻子,不敢再說話了,更不敢告訴官家,他也不是不願意外放,是他爹死活不同意,說什麼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官家的禦前班直統領,他要是敢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再說了官家,不是您常說我不好好學習連字都認不全的嗎趙玖失笑,卻是從身後尋到了一壺正在火爐上聞著的杭州酒,示意馮益擺上幾個乾淨杯子,便趁勢直接拎了過來,然後自斟了一杯,且飲且言回過身來對著兩個重臣,又吃了點果子,道:“朕說這些,倒不是非要為安史之亂定個對錯,也不是要借此再嘲笑一遍太上道君皇帝一般的濫用民力,搞出個更加荒唐的靖康之亂。而是在自省,至少當前吧,為帝王者,做的了天下的主,若不能時時警醒,有唐太宗之虛懷若穀,漢文帝之仁愛自律,縱然年輕時有點振作,老來卻會弄個滿目瘡痍、血流成河。現在當皇帝的是朕,二位卿家,北伐之後,朕到底是畏懼了,也飄忽了!”這話可把眾人說懵了,劉子羽趕忙道:“陛下何出此言啊,你登基十二年,臥薪嘗膽,桑樹魚塘。以前不說,就是北伐勝利之後,一未加百姓賦稅,二未大興土木。臣聽說就是胡相公和陳相公在營造新都,都是捉襟見肘,那有半點李隆基的奢靡風氣。”雖然批評二聖都快成政治正確了,但劉相公自認畢竟當過太上道君的臣子,現成有個靶子立刻轉移了對比項。馬擴也真心道:“官家的確自謙過甚了,您之前跟臣說過準備了宅邸,結果我回東京一看居然是延福宮景苑開辟出來的,非止如此,偌大宮殿,您都撥給了武學孝敬了太後,這若還是飄忽,多少帝王都該羞死了。”趙玖搖搖頭,也是真心實意地道:“臣說的飄忽,不在於形,而在於朕的心。說一千道一萬,這次的事,這個請罪那個請罪,難道最大的罪過不是朕的訓練野戰軍是朕的主意,劉相公允許他們在鳳翔府一代活動長安補給朕也允許了,就是那天事變,若不是朕一時耍脾氣,將楊沂中聽了一日的值,憑他的謹慎,怎麼也不會鬨到這般動靜,咱們君臣一起為難!”劉子羽和馬擴一怔,幾乎是同時濕潤了眼眶,馬擴更是立刻跪下,啼哭道:“官家,不是這樣......”“好了,不須如此,朕也是個人,是人就會犯錯。以前朕常想,大宋內守外虛,禦史製約宰相,宰相管理朝廷,可是皇帝有誰真正製約呢所以戰戰兢兢十年,不敢犯錯,以至於北伐前,你們或多或少也聽到一些風聲,朕一度憂懼,還得感謝對麵那位三太子死得好巧,朕千般顧慮放下一力出兵,等打贏了又憂懼功臣將來不能善終,若非胡明仲勸諫及時,差點鬨個貽笑大方,寒了大家的心。這幾天,朕覺得無比丟人的同時,也在思考,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局勢一片大好啊!”趙官家噴著酒氣,仿佛真是醉了一般。劉子羽也下座半跪,咬牙道:“官家,朕對義軍雖不若邢王這般了解,但是敢拿性命擔保,邵隆也好梁興也好,雖然魯莽也不是無君無父的東西,如無人作祟甚至挑撥,絕對不會在您即將進入長安之際在驪山演武,若是楊統製一時人受傷不得力,臣願為您審出這幫賊子!”弄得馬擴都驚呆了,老對頭我知道你有這本事,可是咱們要避嫌啊!“彥修不必如此,你說的朕也想得到,楊沂中早晚也能查出來。不過這隻是小道兒,朕想說的是,朕這一兩年好像走錯了一段路。”是的,趙官家看著跟個醉貓似的,在這一刻卻無比清晰,長安月色下,大唐舊宮裡,他問自己:黃河該治理嗎答案是當然應該。那需要你一個對水務啥都不懂的皇帝從頭盯到尾嗎答案卻是不需要。是的,他並不是驕縱,而是作為一個編外天子,就像當年呂浩頤對韓世忠等人評價的那樣,他在畏懼。畏懼不能守住君臣之誼,畏懼如何施政,畏懼對上河北瘡痍之地和小民多苦,畏懼如何與東南巴蜀解釋要等東北安定後再去減免賦稅......說到底,還是明道宮出井以來,不得不擔起天下之任引起來的痛苦,他原本隻是一個大學畢業準備進入社會的工科狗啊!但是說一千道一萬,他不是已經當了皇帝的嗎在這個離君主立憲還有600多年才出現的時代,一個威望巨大的皇帝,再畏懼,一些事情是你能逃避的嗎公閣-秘閣的體係不需要維持了嗎文臣武將的矛盾不需要調節了舊勢力的反撲不管了甚至小一點,義軍變成野戰軍的權責劃分以及嶽飛一旦升職禦營前軍都統的位置這些事除了你趙官家,彆人能代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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