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官家這樣說也是有原因的,千萬彆以為相公們在他麵前謙謙君子的樣子,就以為他們真的無能。事實上混到他們這個段位,哪個不是一肚子壞水?算計彆人熟練程度堪比小學生念《百家姓》。不說彆的,大理的使臣是十月底就到了,交趾國到的稍晚,黑蠻楊家的信使再晚點,趙鼎等除了洪小郎君控訴那次見了一麵給自家人撐場麵,剩下的就是把人往四方館一送,由著他們在裡麵吵架甚至動手,飯菜管夠打壞東西要賠償。從此之後,他們連鴻臚寺卿王倫都見不到,人家去表彰倭國武士順便談兩國更加深入的皇室貿易去了。你們想出去找門路?隨便!但友情提示,現在東京人民因為被冒犯的事出離憤怒,到時候挨了黑磚甚至黑刀,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什麼,求見宰執們?你不知道我們大宋國情,官家諸事委任秘閣,趙相公要總理天下庶務,劉汲相公分管全國自然災害統計救助以及農業生產,張浚相公再協調州府一級的軍民矛盾,嶽相公行動屬於軍事機密,哪個不比你們那些屁大點的事重要?還想見官家?宰相都沒有空,官家日理萬機怎麼會有空?當時說這話的禦前班直義正言辭,完全不顧事實是剛剛回家的趙玖就是補完覺後左手宜佑右手君佑陪著倆閨女玩了一下午小貓小狗,晚上又照著圖紙改進了一下大風車原型,批示工部研究——此為日理萬機。更損的是吳益,這娃讀書不行,跟著王世雄就沒學好,去了趟大理又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壞的更是沒邊了。當大理使臣賄賂他時,居然滿口答應,然後真從秘閣找了個人來——你不能說秘閣裡負責看大門的禦營海軍退役士兵就不是秘閣辦公人員,反正這位使臣舌燦蓮花唇亡齒寒地講了一個時辰,才終於發現對麵是個棒槌,欲哭無淚。趙官家聽說後差點笑破了肚子,不過不得不說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效果真的是不錯。至少讓這些西南方向的政權代表明白,大宋上下,都很生氣,想糊弄過去,彆說門,窗戶都沒有。不過事情也不能總是拖著,趙官家不管他們也得管嶽雲等宋朝士卒呢!十二月十二,趙官家在大慶殿,以張浚、嶽飛和李秀之、徐兢作陪,先見了交趾使臣,這讓對方欣喜之餘也萬分禮貌,絕口不提嶽小駙馬行凶殺人的事情,隻說天朝仁義,威名遠揚四海,大理狼子野心,合該教訓,千萬不要受他蠱惑扶持叛逆雲雲。趙官家給麵子地讓他講了個夠,然後問:“使者這話的確有道理,不過朕有個疑問,大理與交趾都是自我朝太祖皇帝時就被國朝敕封為郡王,無論如何,百餘年間,大理恪守本分從未犯境,但交趾國做了什麼,要不要朕現在去宣一名史官來給你講一講。”君臣配合多年,張浚黑著臉接著道:“官家所言,讓臣記起來,當初大宋在覺華島召集天下諸國簽訂敕約之時,大理交趾可都是到場的,彼此締結盟約,結果官家這位中國天子尚未調解,你們竟然就打了起來,甚至戰火拖了我大宋下水,這等惡劣事件,讓臣等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交趾國使臣一頓,知道這個話題是繞不過去了,熙寧年間的事兒人家記著呢,隻能咬牙跪下道:“上邦皇帝陛下,臣等自知以前罪孽深重,隻是官家乃宋國神宗皇帝之孫,神宗皇帝當年已寬恕臣等冒犯.....”“照你這樣說,道君皇帝還是朕之本生父,他親自向金主投降。哲宗皇帝是朕之嗣父,他也曾和西夏簽訂合約。朕是不是都得忍下?祖宗丟人做不成的事,難道朕一樣也不能做!?”趙玖最不耐煩彆人拿祖宗家法說事兒,經過多年磨合,大宋臣子們已經乖覺了,但彆的國家顯然沒有這個自覺。趙玖忽然疾言厲色,根本用不著拔刀相向,已經把人家嚇得說不出話來,好在能出使的,總也不會是草包,種種為難也不是沒有預案,當即跪倒道:“陛下天威,小邦何敢冒犯,是外臣說錯了。此來國主再三吩咐,不僅兩國貿易可以再行商量,還有雖則公平貿易,但交趾感念大宋寬大為懷,自願朝貢,請聖天子笑納。”這下都不用趙玖了,早就已經觀察局勢的李秀之按順序出場,板著臉道:“貴使小心說話,我國天子言出法隨,既然說了公平貿易,就是公平貿易。你這一‘自願’,大理也跟著‘自願’,那高麗蒙古如何?西遼又如何?這豈非是陷我大宋於不義。”賠償是一定的,但是指望花點小錢搞個形式主義是沒門的。自知任務的嶽飛也下場了,“不錯,我兒嶽雲是如此憨厚之人,都說是你們交趾刺殺在前,可見心裡一定是想將我大宋拖下水去,如此狼子野心,真當熙寧年間舊事還能上演嗎?”交趾使臣是真要吐血了,你兒子是傻子也不會看不出來這是大理在挑撥離間,但是誰都是玩政治的,有些話可以不斷扯皮,但是麵對強國耍無賴,你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咬牙說出了此次底線,“上邦天子容稟告,隻要貴國能阻止大理繼續扶持叛逆,蘇茂、廣源等五州仍然割讓給大宋。”正是當年割讓給宋神宗又因為山高皇帝遠被神宗“賜還”的地方。趙玖道:“這些地方朕非常想要,隻是朕的龍圖閣直學士呂本中昨日跟朕說,我朝賢大夫陶弼曾說:‘三州之民,無辜屠死者數萬!今舉士馬十萬眾,賊已在手而縱之不取,以遂賊,使國家威靈不暢,三州之冤不複,沮一方之心,有可痛,無可賀者!’,使者看來漢文精通,知道朕這話是什麼意思嗎?”這位使者也會倒黴,儘管出發前已經做了全方位了解,但就是遇上了一個全然不似各位祖宗的趙宋官家。這話什麼意思暫且不說,反正他知道的是,這是打到交趾國都門口的時候,人家邕州知州說的,赤裸裸的威脅不要太明顯。但這次他還真猜錯了,趙玖是真的生氣,為八十年前那些廣西無辜的百姓,和名將郭逵帶去慘死的將士,所以也沒了囉嗦下去的心情,道:“這五地,朕都要,至於對大理如何,那是本朝內政,交趾無權乾涉。”前麵所有的鋪墊,就是為了這一句話。交趾使者實在不甘心,努力了一句,“趙宋天子如此要求,外臣不敢為我國國主做主啊。”“那你儘管去問好了,不過再加上一句,朕可以等你們和大理再打幾年,反正秦王未老魏王壯年,嶽雲更是年輕,到時候收二地為州府,貴國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等看。”交趾使者也是李氏宗室,多麼想硬氣地回答道不信,可是嶽雲神一般的戰績,大宋滅國的威風,和這一路來的見聞,都讓他說不出硬氣的話。更讓人絕望的是,高坐於帝位之上,一臉不耐煩的紅袍男子,才不過三十出頭,那樣年輕。大殿外的天色很快陰沉了下來,地麵上又飄飄落下雪花,趙玖也沒了耐心,道:“使者去吧,朕休息一二,還要見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