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倒下去了,又有新的加入進來。
這是皇權與士族之爭。
本來已經逐漸緩和的君臣矛盾,又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各國使臣還在都城,如此鬨下去,恐怕很難收場。
王允就想到了王樂瑤,知道蕭衍很是看重她,便打發薑鸞進宮來當說客。
“父親可要緊?”王樂瑤關心地問。
“身子倒是無礙,但你父親那個人也是極要臉麵的,被如此折辱,心中定是難平,這兩日都不肯出屋門。士族高門,受皇族禮敬百年,幾時這般窩囊過?”薑鸞搖了搖頭,“還有景融,他又何錯之有?是陛下滅了大齊,讓他國破家亡,一無所有,為何連條生路都不肯給他?陛下如此一意孤行,罔顧人心,早晚會出大事的。”
王樂瑤的手指雖已經微微曲起,但神色如常,“伯父希望我怎麼做?”
“隻要陛下肯鬆口,放了景融,一切都迎刃而解。可陛下實在固執,根本不聽勸。”薑鸞語重心長道,“阿瑤,你是士族之女,當知道自己入宮的責任所在。不管如今你與陛下之間的情誼有幾分,帝王的寵愛都是不能信的。家族才是你永遠的依靠,對於這點,你要時刻保持清醒。”
她這麼說,便是要王樂瑤清楚自己的立場。彆被蕭衍一時的寵愛衝昏了頭。
美色事君從來都不可能長久,唯有母族足夠強大,才能支撐她在後位上穩固地坐下去。
王樂瑤沉默了片刻才說:“長公主回去告訴伯父,我會儘力規勸陛下。”
薑鸞起身,看到她麵色蒼白,還是道:“你先好好養傷,也不急於這一時。”
“竹君,送長公主出去。”
竹君送了薑鸞出去,回來後看見王樂瑤掙紮著要下床,連忙扶著她道:“娘娘,您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婢子求您彆管這件事,陛下此番大怒,連最信任的臨川王,沈侍中和左衛將軍都不肯見,您去也無用的。”
“我必須要去。”王樂瑤抓著竹君的手,“為我梳妝更衣。”
竹君又勸了幾句,實在是拗不過她。
王樂瑤的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她用力動作時,都會牽引到傷口,帶來疼痛。所以她走路需要竹君攙扶,從顯陽殿到中齋的一段路,走得大汗淋漓。
蕭宏,沈約和柳慶遠果然都跪在中齋的門外,門扇緊閉,蘇唯貞垂頭站在門邊,看到皇後過來,大吃一驚,連忙迎上來道:“娘娘,您怎麼來了?”
“我要見陛下。”
蘇唯貞責怪地看了竹君一眼,以為是她把事情都告訴了皇後。在這節骨眼兒上,不是添亂嗎?
王樂瑤道:“與她無關,請大長秋去通傳一聲。”
蘇唯貞為難道:“陛下吩咐了,誰也不見,臨川王他們都跪了好半天了。這是前朝的事,您身上的傷還未愈,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
王樂瑤扶著竹君,慢慢地跪在地上,“那我就跪到陛下肯見為止。”
蘇唯貞見勸不動她,隻能硬著頭皮進去稟報。這位主要是真的出什麼事,陛下不殺了他才怪。
中齋的大殿上一片狼藉,全是蕭衍扔在地上的奏疏和器物,他也不準人打掃,自己坐在書案後麵,仰靠著憑幾,閉目養神。這個時候,他整個人的氣息都非常狂暴,就像一隻盛怒中的野獸,好像隨時都會撲過來把人撕成碎片,無人敢招惹他。
蘇唯貞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主上,皇後娘娘在外麵求見。”
蕭衍的手指動了動,知道她也是來當說客的。這些人無非就是想聯合起來,逼他放了薑景融,若他這次妥協了,將來遇到彆的事,士族隻要再次聯起手來,他還是要退讓。那這個皇帝還當了乾什麼!
他最討厭受製於人!
“讓她回去。”
“娘娘說了,她會跪到陛下見她為止。”
“那就讓她跪著!”
蘇唯貞知道他說的是氣話,拚著命不要,還是說道:“娘娘的傷還未好,身子又弱,可不像臨川王他們……”
“出去!”蕭衍嗬斥一聲,蘇唯貞也隻能退了出來。
此時已是孟秋,天氣不像夏季時那般炎熱,到了傍晚,地麵的石磚上甚至還會泛出寒氣。王樂瑤是不怕熱的,但她怕冷,身子又比旁人孱弱些,加上傷勢未愈,其實跪不了多久,就體力難支,微微發抖。
沈約和蕭宏都勸她回去,但她固執地跪得筆直,眼睛緊盯著大殿上關閉的門扇,用力地呼吸著。
她知道在蕭衍的眼裡,自己跟那些逼迫他的士族沒什麼區彆。她姓王本身就是最大的錯,甚至還會被他判定為是對立的那方。
蕭衍這個人從寒門登頂,何其驕傲,何其固執,按著他的頭要他做一件事,他是絕不肯的。
但她還是要見他,此事僵持下去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她賭的不過是蕭衍對她的感情罷了。
就在王樂瑤跪得眼冒金星的時候,蕭衍終於開口,“皇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