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不像在問王樂瑤,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她們這些士族女子,從出生開始,就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為了家族而去聯姻,有時甚至還要做出犧牲。桓曦和原以為自己很幸運,不用像兄姐一樣,因為父母給了她最大的自由和尊重,她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不用再陷在利益鬥爭的泥潭漩渦裡。
可命運最終還是沒有放過她,甚至把她推到了更絕望的境地裡。
“對不起表姐,我沒有幫上你的忙。”王樂瑤愧疚地說。
“這與你無關,我就是心裡難受,過了今夜就會好了,等到明日我就能坦然接受。其實嫁給誰不是嫁呢?笑著也是過,哭著也是過。以會稽王的性子,我不會受委屈的。最多就是以後沒有自由……”她說著又悲從中來,聲音低了下去。
她最後悔的,是去找沈約。
她私心裡覺得,沈約還佩著當初那塊作為聘禮的玉佩,應該是對二姐還未完全忘情。那麼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應該會庇護自己。所以她才會厚顏無恥地說出那番話,結果證明這些不過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還把她身為士族之女的驕傲,統統拋卻了。以後,她都不敢再出現在沈約麵前了。
恐怕也沒那個機會了。
就這樣吧,遠離都城,重新開始她的另一段人生。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桓曦和還反過來安慰王樂瑤,順道問她在宮中過得好不好,皇帝待她好不好。兩人像舊時在閨中一樣笑談著,有意回避掉不開心的事。後來不知誰先睡著了,沒有說話,另外一個終於也熬不住了,跟著睡了過去。
天光剛投進寢殿裡,竹君就匆匆地走到鳳榻前,為了不驚動桓曦和,故意壓低了聲音:“娘娘快去台城看看吧,出事了。”
王樂瑤因為晚睡而昏沉沉的,聽到台城,立刻清醒了一半,“怎麼回事?”
竹君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先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然後問道:“陛下呢?”
“天一亮,陛下就和沈侍中出宮了,這件事隻能娘娘來處理。”
王樂瑤迅速地下床,讓竹君為她梳妝更衣。
這番動靜,還是驚動了桓曦和。她伸了個懶腰,問道:“阿瑤,出什麼事了?”
“我要出去一趟,你再睡會兒。”
那番景象,不能被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看見。
桓曦和點了點頭,她雖然覺得有古怪,但也沒有多問,想必是皇族內部之事。
王樂瑤乘坐肩輿趕到台城關押薑景融的地方,負責看守的禁衛和宮人全都跪在地上請罪。大殿裡麵還傳出女子的哭聲,幽怨不已。
王樂瑤吩咐王端,“派人封鎖這附近,不得讓消息傳出去。”
王端領命,迅速帶著宮衛離去。
她踏入大殿,裡麵空曠陰森,仿佛陽光照耀不到一樣。破舊的香爐和桌案都傾倒在地,還有很多空的酒壺,也無人來打掃收拾。
像是一個被世間徹底遺忘的角落。
她走入寢殿,看到地上散落著衣物,還有一種熟悉的男女歡愛後的氣味。床上簾帳半落半起,有個女子擁被坐在角落裡,還在低聲啜泣。
而薑景融則漠然地坐在床邊。
他瘦了很多,顴骨高高地凸起,下巴上全是胡茬,整個人都很頹喪,披頭散發,隻穿著中衣,不修邊幅的模樣。很難想象,他曾是大齊那個意氣風發,雍容華貴的太子殿下。他的眼中再無光芒,仿佛隻剩下軀殼。
這就是成王敗寇的下場,令人唏噓。
薑景融頭疼欲裂,也不知道什麼人來了,遲鈍地抬頭,看清眼前的人,先是震驚得無以複加,而後目光貪婪地鎖著她。居然真的是她?
昨夜他喝多了酒,迷迷糊糊之中的確夢見了她,並且將她壓在身下,儘情發泄心中的情緒。可今早起來,卻發現那並不是夢,而是真的有人在他的床上!
薑景融壓下心頭的思緒,再次看向眼前之人。她明明應該過得很不好,就算坐在皇後之位上,也是日夜擔驚受怕,受儘那個武夫的搓磨,形容憔悴才對。可眼前的女子,卻比那時更明豔了。那種美,不再是內斂的,冷清的,而像透過雲層的萬丈金光,擋都擋不住。
“二姐。”王樂瑤叫了一聲,“你先把衣裳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