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記得,陛下可是有何眉目了?”
“朕一直在思考,當年,廢帝突然聯合謝韶向王允發難,隻是因為忌憚北府軍?北府軍存在已久,為何廢帝要突然發難?而謝韶非死不可的原因是什麼?”
沈約仔細想了想,倒吸了一口冷氣,“陛下懷疑藏寶圖在王公的手中?”
這不是不可能,王家想要在當年攻打仇池國的軍隊中安插自己的人易如反掌。而且王允之妻是尋陽長公主,皇室中人,她知道藏寶圖的事也不奇怪。
蕭衍卻搖頭道:“不儘然。若真的在他手中,他被朕逼到如此境地,不可能還如此沉得住氣。或許那藏寶圖先被王允得到,後來又輾轉到了謝韶的手中,王允找不到藏寶圖,所以才殺了謝韶泄憤。”
沈約覺得這麼解釋完全可以行得通。一來王家需要很多錢供養軍隊。北府軍雖然曾是國家的軍隊,但是國庫漸漸難以負擔他們龐大的開支,最後由王家來接手。王家雖然經營多年,家底頗豐,可到底是要養一隻數萬人的軍隊,開支絕不會小。所以王允才會應了顧榮的求婚,要了顧家半數家財,也是為了養兵之用。
這些年,顧榮給王允賺的錢,多數也都進了北府軍的軍中。
所以王允無法拒絕那麼大一筆財富,動手搶奪。
再者,沈約聽過傳聞,王允曾向廢帝要過加九錫之禮。雖然隻是傳聞,並沒有證據,但古來加九錫的權臣,最後都謀朝篡位了。這證明王允跟廢帝的關係,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融洽。他之所以敢,也是因為曾有那張藏寶圖,等於有了底氣。
薑氏皇族自登基以來,一直被士族掣肘。哪個皇帝都無法容忍自己如同傀儡一般活著,所以廢帝曾想過反抗,但是失敗了。
“朕已經派校事府的人暗中盯著王允。謝羨儘管去海陵郡,他有那膽魄,朕也會保他。朕也想知道,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竟敢動朕親自選出來的五經博士。”蕭衍的眼中透出寒光,“廢帝無能,保護不了為他出生入死的謝韶。朕不會學他,否則天下間,還有何人肯為朕驅使。”
“陛下聖明。”沈約由衷地說道。他原本還擔心陛下因為皇後的事,對謝羨一直耿耿於懷,所以才親自進宮為謝羨請命。現在看來,他真是多想了。
陛下公私分明,也確實愛才惜才。
蕭衍道:“好了,不聊政事。時辰還早,你陪朕下一局棋。”
“是。”沈約道,“不過臣可不讓先了。陛下的棋藝也該進步了。”
“今日是朕的生辰,你不準備禮物就罷了,還不準備讓先?”蕭衍不悅道,“那宴席你彆去了。”
沈約就知道,陛下還是那個陛下,根本沒變。
竹君和梅意帶著宮人在南宮門的小掖門旁迎接客人,衡陽郡公一家是最早到的,趙氏穿著一身紅色大袖衫,滿臉喜氣洋洋。原因無他,隻因她的獨子近來開竅了,跟她說要娶妻。隻不過看上的是桓家娘子,她近來又剛被陛下提拔為內司,有品邑的女官,他們家實在有些高攀不上。
不過兒子肯安定下來,總歸是件好事。今日趁著陛下生辰,桓家娘子也到內宮幫皇後的忙,所以趙氏特意穿了最好的一身行頭前來,打算跟桓家娘子好好談談。
張瓊探頭往裡麵望了望,“曦和呢?”
竹君回道:“內司在顯陽殿,與皇後娘娘在一起,婢子先讓人帶幾位去宴會的地方。”
趙氏點了點頭,拉著還在東張西望的張瓊先行了。張洪板著臉,不知道這娘兒倆到底在盤算什麼,沉默地跟在後麵。
隨後蕭常和他的夫人趙氏也來了,這兩人都上了年紀,竹君特意安排了肩輿抬他們過去。
蕭綱和郗微則來得稍晚了些,郗微的臉上似乎不情願,等過了宮門,她道:“陛下的生辰宴,為何要我來?”
“你怎麼說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算是陛下的家人。皇後請你來,你還有意見了?”
郗微冷冷到:“我與皇後素來不睦,過去還有過糾葛,大王不知道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以後是長沙王妃,免不得要常跟皇後打交道,躲得過一時躲得了一世嗎?還是你有什麼要緊事,連這半日都騰不出來?”蕭綱的神色冷下來,審視著她。
郗微看到蕭綱有些生氣了,這才道:“我隻是說說,不還是跟大王一起來了嗎?”
蕭綱沉聲道:“你所求若隻是一個王妃之位,我自然會給你。但你若求得更多,我非但不能滿足你,還得給你潑潑冷水。我們蕭家人團結一心,同仇敵愾,才打下這大梁江山。無論是我,陛下或臨川王,都不會背叛對方。所以陛下才放心把龍驤軍交給我。皇後之所以深得陛下愛重,就是她明白自己的本分,從不會讓陛下做違心之事,賢妻當如此。”
郗微放柔了聲音,“好端端的,大王說這些做什麼,我自然是曉得的。”
“你曉得最好。”蕭綱恢複了臉色,“快走吧,彆讓其他人久等了。”
兩人剛要往前走,後頭王執和謝羨也到了,過來見禮。
“我昨日有幸去五經館聽了二位博士的課,收益匪淺啊。”蕭綱故意恭維道。其實他哪裡聽得懂經史子集,就是五經館近來在都城成為了不得不去的場所之一,周圍的人都去過,他也趕新鮮去了一次,差點沒聽到睡著。
王執心知肚明,笑到:“長沙王好學之姿,我等有目共睹。”
蕭綱尷尬地笑了兩聲,頗有種上課偷懶睡覺,被先生抓到的窘迫。他就是個粗人,上戰場打仗還行,做學問還是免談吧。跟這些士族高門出身的飽讀之士,完全不是一個境界。
郗微對謝羨說:“聽聞謝博士明日便要出海陵郡了,今日還進宮為陛下慶生,實在是辛苦了。”
謝羨沒想到郗微還知道自己的行程,微微一禮,表情疏淡有禮。他是那種有傲骨的人,若非他自己願意,旁人也無法輕易驅使他。
郗微看著謝羨,心中不免同情。
在她的夢裡,謝羨娶了王氏女,過了兩年安逸的日子。但他在出海陵郡的路上,與他的父親一樣意外身亡了,隻不過現世比夢境裡早了一年。
這輩子,謝羨比夢境裡更慘,痛失所愛,可能又會死在路上。
而王氏女的命數,則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