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的萬般忍耐求全,都是為了後麵的大計。
謝魚帶著郗微到了顯陽殿外,郗微抬頭看了一眼那恢宏的宮宇。日光落在屋頂的片片瓦當上,光芒浮動如同金子一般璀璨。飛翹的簷角和繁複的鬥拱,以及高大連續的門扇和窗牖,幾乎與帝王的中齋同製,彰顯了後宮之主尊貴的身份。
她踏上那夢中走過數次的台階,步步靠近這座原本應該屬於她的宮殿。
與她夢境裡那冷清莊嚴的感覺不同,丹墀的欄杆邊擺著幾盆花,雖然花謝了,但葉子蜷曲,仍有綠意,為這宮殿增添了幾分生氣。門外站著的宮女,也不似她身邊那些個膽小畏事的,整日戰戰兢兢,反而活潑開朗,有的還會偷偷說兩句悄悄話,氛圍顯得和樂而輕鬆。
門扇洞開,她幾乎一眼就看見了殿中的擺設,處處都有迎合王氏之女身份的巧思。就連那個鳳座,屏風,都與她的不同。
她做皇後,與其說尊貴無比,倒不如說隻是帝王後宮的一個擺設,是帝王管理後宮的工具。蕭衍從來不管後宮的事,不過聽說誰因家中得勢而跋扈了,背後的小動作搞多了,就提醒她去處置。她為帝王鞍前馬後,為了保住這尊貴的後位,手裡沾了不少人命。所以她的顯陽殿周圍始終縈繞著一股怨氣,清冷而孤立,後宮之人都不願意靠近。
再看王氏女的顯陽殿,乾坤朗朗,清風自在,象征著光明與高貴。
蕭衍是真的不舍得讓他心愛的女人,沾染一點點的汙穢,索性連一個後宮都不立。
郗微在心中冷笑,同樣是皇後,真是天壤之彆。
她隨著謝魚站在殿門外,等著召見。
王樂瑤正與桓曦和交代明日離宮後的事情,聽到郗微被蕭令嫻潑了水,要換身衣裳,謝魚親自領著她來的,就讓竹君出去把人帶進來。
桓曦和便先行告退了。
郗微上一次見王樂瑤還是重陽之時,一晃快兩個月了。
那時大概蕭衍在病中,她的精神狀態不佳,眼底都有黑影,麵色憔悴。如今好了許多,滿麵紅潤,眼神有光,一看就是被男人小心嗬護疼愛的模樣。她似乎偏愛珍珠,藍色繡梅花的大袖衫上,用珍珠點綴花心,顯出清冷而又高雅之姿態。頭上的鳳凰步搖當中也鑲嵌了一顆碩大明亮的珍珠,珠光燁燁,華貴無雙。
難怪近來民間一珠難求,皇後的喜好,已然成為了士庶女子爭相效仿的對象。
前齊皇族酷愛金玉,導致珍珠無市,很多珠民因賣不出珍珠而自儘。如今因皇後偏愛珍珠,珍珠的市價一高再高,朝廷又減了征賦,沿海珠民的日子頓時好過許多,落海為寇的事情也少了。
上位者一些看似無心之舉,實際都對國家和百姓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謝魚先對王樂瑤行禮,然後道:“賓客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娘娘給郗家娘子找一身衣裳換上,然後就可以去請陛下了。”
“好,辛苦你了。”王樂瑤笑道。
“都是我應該做的,那我先回去了。”謝魚行禮後便退下了。
王樂瑤看向郗微,她確實有幾分狼狽,衣裳上的水漬還未乾,頭發也濕漉漉的,就讓竹君帶幾個宮女,陪她去寢殿裡麵挑選衣裳。她在閨中時所穿的衣裳還留了幾身,剛好可以給郗微穿。
郗微走進寢殿裡,最先看到的是蕭衍最為厭惡的珠簾和垂掛在床帳上的各式香球。
她知道這些是士族女子最喜愛的裝飾,曾效仿,但蕭衍嫌礙事,命她統統撤掉了。到了王氏女這裡,自然是想怎麼掛就怎麼掛。而且整個寢殿,分明是按照王氏女的喜好來布置的,溫馨且舒適,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是在宮中。
她又想到,自己曾想在寢殿裡放幾樣舊時用慣的東西,女史卻提醒她,她是皇後,不再是郗家娘子,過去的東西都應該摒棄,皇後要有皇後的樣子。她身邊那兩個女史,就像是蕭衍的眼線,盯著她的一言一行。
嗬嗬,男人,愛與不愛真是太明顯。她需要做個無可挑剔的皇後,震懾六宮。他卻為了王氏女,處處遷就。
竹君打開箱籠,郗微一眼就看到了蕭衍的衣物。在她的夢裡,蕭衍從不把他的衣物跟她的放在一起,涇渭分明。他們與其說是夫妻,更像是君臣,各取所需。
她收回目光,手微微在袖中握成拳。
她委屈求全十年,換來的結局卻是一杯毒酒,怎能不恨。她以為蕭衍是沒有心,天生冷情。他不過是所愛另有其人罷了!他可以為這個女人,放棄原則,放棄喜好,放棄六宮粉黛,甚至還有他帝王的尊嚴。
竹君看到郗微的麵色很冷,以為她是凍著了,趕緊命宮女手腳麻利一些,幫她換了娘娘的舊衣。娘娘的舊衣大都素雅,跟郗家娘子的氣質倒也算般配。竹君又重新為她梳了發髻,然後領她到正殿裡。
“衣服可合身?”王樂瑤問道。
她向王樂瑤行禮,“合身,多謝皇後。”
“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見陛下了。”王樂瑤說完,經過郗微身邊的時候,聽到對方輕聲說:“娘娘,謝羨可能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