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時就愛錢如命,這一千文等於剝了他一層皮,能買多少好東西啊!他不甘心就此認輸,準備使出絕技,命人再搬了兩個壺來。他同時扔出三隻箭入三個壺,贏得滿堂喝彩。他挑釁地看向謝羨,心想謝羨這下可接不了招了。誰知謝羨不慌不忙地命人取了個屏風來,放在那三個壺的前麵,又取了六隻箭,袖子一抬,像是天女散花一樣,“哐當當”幾聲,箭越過屏風準確投入壺中,分彆轉了一圈,然後分開倚在瓶口。
他這一手,分彆用到了“狼壺”,“倚杆”二技,桓曦和嘖嘖了兩聲,說道:“謝博士勝了。”
蕭綱看得瞠目結舌,這一下就輸出去七千文,他心肝肺都疼了。
謝羨雲淡風輕地拜了拜,“長沙王,承讓了。”
“好!”蕭令嫻看熱鬨不嫌事大,帶頭喝彩。
蕭綱自是不願意輸錢,又拉著蕭宏要比試。蕭宏推辭不過,自知不是蕭綱的對手,說道:“三叔手下留情。”
謝魚道:“不如我代大王吧。”
蕭綱愣了愣,他跟一個侄媳婦比,實在勝之不武。郗微便道:“那公平起見,我來向臨川王妃討教吧。”
那方投壺玩得正熱鬨,連張太後都想過去觀看,蕭衍便把她扶了過去,還用眼神詢問王樂瑤去不去。王樂瑤搖了搖頭,他們自小看過太多這種把戲,都看膩了,自然不願意湊這個熱鬨。
這個時候,宮女來送茶湯,端到王樂瑤麵前時,不知是緊張還是驚惶,竟失手打翻了。王樂瑤立刻往後退了一些,但裙擺還是沾了湯汁。
那邊正熱鬨,無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隻謝羨看了過來。
宮女連忙趴在地上請罪,竹君本要斥責,王樂瑤阻止她。
“算了。你退下吧。”王樂瑤淡淡地說。她治下向來寬厚,也不會計較這些小事。
宮女謝恩之後,便匆匆退出去了。
王樂瑤起身去換衣裳,片刻之後,有宮女到謝羨的身邊低語了兩聲,謝羨也離席了。
就算殿中再熱鬨,蕭衍也總是不自覺地注意謝羨的動靜。看到他離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阿瑤果然也不在了。
鳳光殿的後麵是天泉湖,日光在水麵躍動,猶如金色的魚鱗,碧波綿延數裡。
湖邊有數排廂房,謝羨停步在湖邊,沒有再往前。
雖然是阿瑤叫他來的,但他剛才看到阿瑤麵前的茶湯翻了,此刻應正在換衣裳。雖說她身邊定有宮女陪侍,但他是個循禮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站在樹下等著她出來。
此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詫異地轉過身看到來人,立刻行禮。
蕭衍緩步走到他麵前,用很低的聲音說:“算你識相,若你再往前一步,朕定會殺了你。”
謝羨身影僵住,說道:“臣不敢。臣愛護皇後之心,亦如陛下。”
蕭衍看著他,忽然抓住他的手,從他的袖子裡麵搜出了一張紙條。謝羨欲搶,但蕭衍已經打開,那上麵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他看完之後,將紙條攥在手心,說道:“皇後不想你去海陵郡,你自己怎麼想?你若是不想去,朕下道詔令,命吏曹更換人選就是。”
謝羨原以為皇帝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他隻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口氣。
畢竟就憑皇帝將他留在中齋,親眼目睹帝後二人親密之姿的氣量,應該是很介意他跟阿瑤過往之事的。
“臣不懼,也不打算更改行程。”謝羨直直地看著蕭衍,“陛下不想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嗎?臣自願為餌。”
此刻,蕭衍並不是真的如表麵上那樣輕描淡寫,他的內心已經燃燒著滔天怒火,甚至想就這麼把謝羨丟進旁邊的湖裡去,淹死算了。在內宮之中,敢私見皇後,誰給他的膽子!但聽到謝羨這樣說,又有幾分欣賞他的勇氣。這些出身高門的士族子弟,養尊處優,貪生怕死,很少能有這樣的膽色。
“你可想好了?就算是朕,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蕭衍冷冷道。他對謝羨說話有幾分保留,他想保的人,還沒有保不住的。但他私心覺得謝羨這個禍害死了就死了,保個屁!
“就算臣不慎身死,也無悔。”謝羨堅定道。其實他在收到要去海陵郡的官令時,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了。父親的死可能沒那麼簡單,就算皇帝不出麵,他也打算以自己作餌,看看到底誰是背後的黑手。
若父親之死有冤,他身為兒子,不可能不為其伸冤。
蕭衍不耐煩地說,“回鳳光殿去,朕當沒看見你。”
謝羨愣了一下,隨即行禮告退。
他雖然坦坦蕩蕩,但忽然意識到,剛剛來傳話的那個宮女很麵生,不是之前傳紙條的那位。傳紙條的是王家的陪嫁侍女,他是認識的。
若自己一時控製不住私情,可能真的會發生不可預想的後果。
這麼想想,還是有幾分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