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大亮,北宮門就蜿蜒而出一隊人馬,當中的車駕頂上有隻鳳凰,正是皇後坐在其中。雖然皇後被罰離宮的,但是行裝一點也不少,連夜匆匆裝了好幾輛牛車。禁軍護衛,宮人數十,聲勢浩大地從北宮門而出。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後這趟是出遊。
但她受罰的事早已經在一夜間傳遍都城的每個角落,所以沿途的百姓都有幾分同情地看著她的車駕,議論紛紛。
蕭衍站在城樓上,目送著那輛車駕遠去。蕭衍一直等她探出頭,回眸看他一眼。可車駕如螻蟻般越來越小,消失在天際儘頭,她都沒有露麵。
好像真的對待無情郎一樣決絕地離去。
蕭衍絲毫不懷疑,若是哪日他真傷了她的心,依她的性子,肯定也會毫不留情地丟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時至今日,他都覺得,她所有的溫柔,順從,甚至要豁出去為他生個孩子,都是出於妻子和皇後的責任,與愛無關。
他在她麵前,永遠是卑微的,不自信的。因為她太好了,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並且在這段關係中,她始終冷靜理智,絲毫沒有陷入情愛的樣子,走得這樣瀟灑而決然。
此番為了配合她,他好好的生辰宴,草草結束。而且忍著半日和一個晚上沒有去見她,一大早就跑到這秋風瑟瑟的城樓,隻為見她一麵。可她連頭都不回,直接把他丟下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
蘇唯貞能看出來主上心情很不佳。
昨夜,他給主上磨墨,就聽到主上誤喊了好幾聲皇後的閨名,甚至還抓他的手。今早主上也是精神恍惚,差點把書卷當胡餅吃下去。
蘇唯貞心想,主上這哪裡是罰皇後,分明是在罰他自己。
幸好他知道,帝後隻是在做戲給彆人看的。不過既然要做戲,主上就得做全了,這才半日而已,主上好像已經忍不了了。
蕭衍被秋風吹著,覺得胸口堵得慌,整顆心都空落落的。他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何要答應放她去行宮,還要配合她什麼順勢而為?她會不會就此一去不回,或者很快就把他拋之腦後了?他要瘋了。
蕭衍抬手按了下額頭,對蘇唯貞說:“備馬。”
“啊?”蘇唯貞有點接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說朕身體不適,這兩日誰也不見。”
“主上要去哪兒?”
“你說呢?”蕭衍瞪著蘇唯貞,眼神冒火,簡直要殺人。
蘇唯貞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準備了。
王樂瑤坐在車駕中,穿著厚厚的外裳,捧著手爐。她本來就畏寒,這手爐是蕭衍給她準備的,她抱在懷中,看了看窗外。路上的樹葉大多已經落光,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正是秋風蕭瑟,萬物凋零的時節。
她不禁在想,蕭衍在做什麼呢?
本來應該好好道彆,再離開的,現在卻是連一麵都見不到了。
他應該很生氣吧。生氣她自作主張,還要配合她演得像夫妻決裂一樣。
他的內心深處就像住著一個孩童,一旦抓住了什麼,就不肯放手。
王樂瑤不禁笑了笑,等回去以後再好好安撫他吧。
竹君坐在車駕前麵,等快到了驛亭,遠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忙回頭對王樂瑤說:“娘娘,快到驛亭了。主君已經在等著您了。”
王樂瑤點了點頭,吩咐停車,人馬稍作休息。
這四腳亭是供往來行旅換馬休息所用,十分簡陋,連個遮蔽的幃帳都沒有。王執站在亭中,已經等了約半個時辰。聽到身後的車馬聲,急忙回過頭,看見王樂瑤從車駕上下來。
她優雅從容,亦如往昔。服飾雖然沒有在宮中時那麼繁複華麗,但雅致精巧,絲毫都不顯得狼狽。
王執稍稍鬆了口氣。
“父親。”王樂瑤走進亭中,“您怎麼來得這麼早?”
“娘娘。”王執行禮,“臣擔心,實在睡不著,所以提前來了。”
王樂瑤吩咐竹君把亭子周圍守著,閒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宮人又在亭中布置了一番,有茶有案還有座,甚至還在周圍設置了擋風的圍障。
隻剩父女兩人之後,王樂瑤也不賣關子,“陛下沒有罰我,父親不用擔心。”
“那你們這是……?”
王樂瑤直接地問道:“父親對於文獻公的事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