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王詩瑜進宮,顧老夫人就主動提出幫忙照顧家裡和青兒,要她隻管放心去。
現在還不到她們姐妹閒話家常的時候,王樂瑤逐一吩咐各個女官要做的事情,然後眾人各自散去,王樂瑤又帶人到晚上要舉辦宴會的明光殿。這裡是皇帝大宴群臣的地方,高官和士族的宗主都會被邀請。宴會上要用的椒柏酒,五辛盤等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除了明光殿,還有官員女眷聚會的徽音殿。
徽音殿就在顯陽殿的西麵,宮人也正在布置,一大幫人忙進忙出的。晚上宴會完畢,還有大儺之儀,由宮中的禁衛和樂人共同表演,要一直持續到子時,方才結束。
等王樂瑤能停下來喘口氣,已經是用午膳的時辰。
蕭衍早起,帶著宗室到南郊祭太廟去了,所以不在宮中。王樂瑤便請了王詩瑜一同用膳。
今日膳房準備了非常豐盛的菜品。王家姐妹進食的時候都是不說話的,所以殿上十分安靜,一點聲響都沒有。等漱完口,喝茶湯的時候,王詩瑜才說:“宮裡的食材固然好,但做的口味跟王家的沒什麼區彆。有空你到我們府上,我讓廚子給你做一些特色的菜吃,保管你說好。”
王樂瑤聽過民間有些廚子,為了迎合顯貴獵奇的愛好,做一頓飯,要殺兩百隻鴨子,隻取舌頭。
顧家怎麼吃是顧家的事,王樂瑤不好插手,隻能應了聲,但心想還是太浪費了。那些錢,足夠幾百戶百姓過個好年了。
“我瞅著阿姐的氣色比從前好了許多。”王樂瑤轉移了話題。
“這回倒是因禍得福了。”王詩瑜自嘲道,“禦醫說,若是尋常人失血過多,肯定會導致身體虧空。但我本來體中氣血凝滯,那蠱蟲吸了我的血,身體便不停地造新血,意外地疏通了我的經脈,連多年來月事時腹痛的毛病都治好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王樂瑤是親身經曆過的。雖然剛剛治完那一陣子身體虛弱,但近來好像身輕如燕,變得更有活力了,連竹君都說她氣色勝於從前。跟蕭衍同房的時候,也沒那麼吃力了。
當然那男人總是貪得無厭,弄得狠的話,還是很累。
“阿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王樂瑤晃了晃手中的茶湯,讓竹君把人都帶出去。
“怎麼了?”王詩瑜覺察出氣氛不對勁,認真地詢問。
聽完王樂瑤所述之後,她猛然站起來,一時之間臉上變換過許多神情。難以置信,驚怒,然後是徹悟般的冷笑,“怪不得王姝瑾用的東西跟我們不一樣,我還以為是她的特彆好。原來我們用的,都是那位精心設計的。我也就罷了,她為何連你都對付?”
王樂瑤搖了搖頭,“今夜,我請她入宮。到時候阿姐與我一起,跟她做個了斷吧。”
王詩瑜坐下來,喃喃地說:“是要了斷的。她可把我們害苦了,尤其是你。我嫁到顧家之後,不願與家中來往,就不再用王家的東西了。若不是這次你發現及時,恐怕我們到死都被蒙在鼓裡。好可笑,真的好可笑!我以為的父親高風亮節,名士無雙,其實是個十足的小人。我以為的嫡母,雖然不親近,但一國公主,高貴無雙。實則陰險狡詐,殘害幼女。阿瑤,你說這士族高門,是不是就如同個笑話?真相揭開的那一日,恐怕王姓會跌落於泥土裡吧。”
世間的人,隻要說起琅琊王氏,大都驚歎,崇敬。因為百年以來,王氏的確出過許許多多的人物,彪炳史冊。可久居高位,富貴權勢來得太容易,人心就漸漸不足。這也是為什麼王樂瑤慢慢接受了,蕭衍要打破士族代代相傳,享受特權的局麵。
自古以來,都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大多士族已經從根部腐爛,若不拔除,影響的是整個國家的方方麵麵。因為祖蔭,無才無德的士族子弟也可以為官,有才華的寒門子弟卻無出頭之日。因為財富來得太容易,所以上到朝廷大員,下到地方小吏,各個揮霍無度,魚肉百姓。
若非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怎會知道民生疾苦,皆是由士族而起。
王詩瑜抓著妹妹的手說:“我知道你做這個皇後很難。時常要夾在家族跟皇帝之間。他們本就是無法共立的,你選擇一邊,就要舍棄另一邊。阿瑤,其實我們幾個姐妹裡麵,你是最冷靜理智的,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從未迷失過方向。所以無論你想做什麼,阿姐都會支持你的。”
王樂瑤心中湧過一陣暖流,“阿姐,謝謝你。”
王詩瑜輕輕地搖了搖頭,又說道:“最近,父親老是召顧榮過去。我見顧榮愁眉不展,仿佛有什麼心事,問他他也不肯說,我有點擔心。自從堂叔去徐州以後,父親的脾氣似乎就變得不大好,動輒責罰家中的下人。如果你動了那位,父親可能就會被徹底壓垮了。”
“阿姐,你可知伯父在外麵有沒有什麼人?”王樂瑤突然發問。
王詩瑜猶豫道:“父親一向不近女色,身旁連個侍妾都沒有。那位又看得嚴,應該是沒有的吧?”
王允平時的確是一個清高的君子形象。
當年薑鸞身為長公主勢力極大,就算劉八娘隱秘地生下孩子,王允也不敢把孩子公然抱回來,肯定是妥善地安置在何處了。
王樂瑤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孩子,就怕它也是王允手中的一枚棋子。不知何時,就會出現在這盤棋局中,影響最終的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