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原本應該是王允計劃中的一步,可惜王允沒用到他,就死了。既然王允死了,王讚便沒打算讓王端認回親父親母。如今王端可算是王家最有出息的男兒,他養了十幾年,就是他的兒子。王允留了後手,想讓人把孩子認回去,門都沒有。
隻要他不說,陸氏肯定也咬死不會說的。
王樂瑤知道,王讚肯定知道內情。畢竟王允所做的事,他都參與其中,那個孩子,說不定還是他幫忙處置的。可如今那孩子是生是死,流落何方都不知道,她隻想要一個真相。
“都到了這步田地,你就不能說實話嗎!”王執一把搶過了王讚手中的酒壺,大聲道。
王讚怒瞪著他,用手背抹了下嘴,神態淡然,“那孩子生下就被送走了。王允根本就不想要,還要我殺了,覺得那是他人生中的汙點,時隔多年,我上哪裡給你們找?你們告訴孩子的母親,就當那孩子已經死了吧。”
王執和王樂瑤父女倆無言,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王讚說的也許是真的,也許另有隱情,但從他的口中,估計很難再問出什麼了。
王樂瑤有幾分無奈,最後還是沒幫上劉八娘的忙。
“阿瑤,你若問完了,就先出去吧,我單獨跟他說幾句話。”王執說道。
王樂瑤點了點頭,帶著竹君出去。她聽到後麵的牢房裡,傳出王讚又哭又笑的聲音。無人知道那日王執到底跟王讚說了什麼,隻不過王讚在臨刑的前一夜,給蕭衍上了罪己書,還主動把元翊跟他往來的書信供了出來。還有這些年王家利用自己的權勢,陷害文獻公,收買官員,聚斂財富,種種罪狀,罄竹難書。此舉也揭開了士族腐敗,相互勾結的那塊遮羞布。
一時之間,被問責的王氏官員不少,很多人都自請辭官。
蕭衍沒有對王氏趕儘殺絕,他免了陸氏等人的罪名,王端還因為守衛都城有功,得到晉升,王竣也終於得到了盼望已久的起家官。雖然這些跟王家鼎盛時期比起來,微不足道,但好歹是埋下了希望的種子。
王執離開都城那日,王樂瑤還是在城外驛亭給他送彆。
王執望著遠方說:“阿瑤,為父此生應該都不會再回都城了。陛下對你用情至深,我也就放心了。從今往後,你自己多多保重。”
王樂瑤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的聽見王執這麼說,還是熱淚盈眶,忍不住抓著王執的手,“父親,您也要多保重。”
王執歎氣,“景融一事,是為父感情用事,導致了後麵這麼大的禍端,陛下不降罪,已是仁慈。你伯父身死,雖說是罪有應得,但他死後,琅琊王氏也衰敗了下去。我雖痛恨你伯父所為,但看到王氏不複往昔繁華,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仍是難以釋懷。你就原諒為父的自私吧。”
王樂瑤本來想要告訴父親,母親或許還在人世,想不想見她一麵。
“阿瑤,為父確實不適合做官,也不想再被凡塵俗世牽絆,以後,就潛心問道,你就當沒我這個父親吧。”
王樂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經曆這麼多事,父親就算知道母親還在世,也不可能從北海王的手裡把母親帶回來,再續前緣。母親也未必願意再回到大梁這個傷心之地吧。
所以她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看著王執上了牛車,默默目送牛車遠去。
孑然一身,對於父親來說,也許是最好的歸宿。
一切紛紛擾擾似乎複歸於平靜,二月也悄然來臨。
北魏再遣使入都城,魏帝在公文上言明,自己身體不適,不能長途跋涉。誠邀蕭衍北上洛陽,商談兩國永久停戰之事,並特意提請皇後同行。
替魏帝前來的,是上次向蕭衍求助的那個副使,他對蕭衍拜道:“皇帝陛下,實話跟您說,我國的陛下雖然清醒過來,但因為延誤了救治的時機,他的身子大不如前,所以可能時日無多了。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兩國之事,所以希望儘快能跟您見一麵。同時他也知道了貴國皇後和北海王妃的事情,希望能玉成兩人相見,請您一定要相信他的誠意。”
蕭衍把文書收下,“朕會考慮,你先回洛陽館等消息吧。”
那人走後,沈約立即對蕭衍說:“陛下,不能去。萬一魏帝發難,像當年一樣,將您扣在洛陽呢?”
蕭宏也說:“阿兄,沈侍中說得有理。魏帝時日無多,所以想把你騙到洛陽去,永除後患。真到了北魏境內,就是任他們所為了。這魏帝和北海王,都不可信。”
蕭衍沒有說話,這趟洛陽之行,他是非去不可的。因為他答應過阿瑤,要去北魏治病。這一個多月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幾乎沒什麼時間閒下來休息,頭疼的事,也隻敢私下告知許宗文。許宗文也勸他儘快北上治病,因為誰也無法預知下次發病是什麼時候,若病倒了多久才能醒。魏帝昏迷的這些時日,北魏險些大亂,釀成大禍,可見一國之君身體康健有多重要。
魏帝年事已高,連他的頭疾都能治,蕭衍年富力強,肯定也能有治愈的希望。
蕭衍怕身邊的人擔心,所以才沒說出實情。
他讓沈約和蕭宏先回去,準備起身的時候,頭部如遭重擊,雙手撐著桌案,然後跌回禦座,整個人狼狽地倒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蘇唯貞連忙跑進來,一把扶起他,著急地叫:“主上!”
蕭衍頭疼欲裂,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但他強忍著,抓著蘇唯貞的手臂說:“彆聲張。朕緩一緩就好。”
蘇唯貞跪著,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立刻拿了許宗文研製的止疼藥丸給他服下。但這藥丸隻能治標,不能治本。許宗文也說,藥效會隨著時間而逐漸失去效用,並非長久之計。
緩了一會兒,蕭衍覺得沒那麼疼了,才強撐著坐起來,“此事不要告訴皇後。”
“主上,這事不可能瞞皇後娘娘多久的。仆覺得您近來發病越來越頻繁,再耽誤下去,恐怕又會像上回一樣,一病不起。那個老巫醫既然能把魏帝的病治好,也一定能醫好您。”蘇唯貞叩首,“仆逾矩進言,為大梁江山社稷,為皇後娘娘,您都該冒險去一趟北魏。”
蕭衍道:“朕是打算去的,於公於私,都非走這一趟不可。但治病一事,還是要對外隱瞞,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帶的人也需慎重。等朕跟皇後商議以後,再對他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