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東城邊緣區域的村寨內,
一間相對老舊的民房內,
於文秀無意識的呢喃著,睜開了眼眸。
而眼前是三根粗大、黝黑的圓木頭,正支撐著房梁。
很老舊的建築風格,隻有在拍那些相對古早背景的片子的時候,於文秀才會看到類似的房子。
“所以……”
於文秀直起身子,但僅是這個動作,她就顯得有些恍惚。
順暢,太順暢了。
作為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來自生活、工作的壓力早就將她的身體摧殘得好似四十來歲的人。
不僅僅是腰不好,頸椎、頭、骨頭……
人上了年紀,最大的改變就是身體的狀況。
而伴隨著身體的狀況,更為明顯的是對於食物的口味、睡眠……生活習性的改變。
“我的身體……”
於文秀茫然無措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她對於自己的身體,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頭腦清明,身體靈活。
安安穩穩一夜無夢過後,醒來時有一種精力充沛的感覺。
這是多久沒有過的感受了。
或許是從上初中起吧?還是說,高中、大學……
都已經忘記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到了怎麼睡都覺得困乏,怎麼休息都覺得渾身無力,偶爾劇烈運動一下,大腦都有點缺氧的身體狀況了。
但現在……
“對了,我好像……也算是個修行人了。”
於文秀想起了什麼。
記憶的最後一刻,是試著扮演盧正義後,身體完全接受他的意識,自我陷入沉睡。
在那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她並不清楚。
因為根本不知道怎麼麵對那位黃仙,再加上對於盧正義的信任,所以她選擇毫無保留的把身體的支配權交托出去。
之後……
“誒,你醒了。”
開門聲響起。
門外,同劇組的另一位女演員正拿著一份早餐走進屋內。
“啊,嗯……”
於文秀轉過頭,盯著那個走進來後,很自然把餐盤放在桌子上的演員。
她觀察著對方的神態、動作、言語。
但是,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真不知道李導為什麼要選擇在這樣的地方取景,結果害得你都病倒了。”
女演員一邊坐下,一邊無奈的說著,“明明拍攝進度已經很緊張了,結果為了趕路,現在劇組大半的人都累趴下了,不得不停工休息兩天,真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說起來,那些男人一個個看起來挺壯碩的樣子,沒想到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貨色,才走了那麼一段路就累成那樣了。”
“而且一個個臉色也不好,真不知道那一身肌肉是怎麼練出來的,難道是靠吃蛋白粉嗎?”
誒……
於文秀茫然的坐在床上。
她的思維向來活躍,僅僅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大致就聽出來了。
劇組的其他人,好像都忘記了在山裡發生的一切。
因為事件而耽誤的時間,也被‘累垮’這個原因給掩蓋。
難道是盧導做的嗎?
真是可靠。
於文秀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其實也有擔心自己如果在盧導的掌控下,表現出一些非常人的特質,可能會影響到自己未來的人生。
但現在,她放心了。
“問題可不是那個人解決的。”
可就在這時,本來還坐在桌子旁,正招呼著於文秀過去吃早餐的女演員突然臉色一僵。
緊接著,比之之前截然不同的語氣和神態從她的臉上流露出來,更為成熟,亦或者是說……蒼老。
幾乎是下意識的,於文秀緊閉著雙眸,就打算溝通盧導。
“喂喂喂,小丫頭!”
但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抓住了,直接提了起來,“我隻是打算跟你解釋一下現狀而已,這是你那位長輩留下的囑咐。”
“彆遇到什麼危險,就隨隨便便聯係那樣的人啊,小丫頭。”
“長輩都是很忙的!”
於文秀被迫睜開了眼睛。
而眼前,那位女演員正站在床邊,展現出了完全不同於身體的力量,把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不過,神態和言語上很是和善,又或者說,緊張。
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在背後控製著這女演員的人是誰。
那位黃仙。
“冷靜一點。”
黃仙無奈的把人放下了,“我簡單說幾句話就離開。”
“關於那天的事情,我都已經對你們這個隊伍裡的其他人進行了處理,讓他們就像是做了一場夢而已,過段時間,或許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其實我對你們,也沒有什麼大惡意,就隻是……嗯,小小的戲弄一下而已。”
於文秀眉頭微皺,“那已經不是戲弄了!”
現在是解決的事後,人家說什麼都可以。
可如果沒有解決呢?
她不認識盧導,又或者是沒有在刺激下成為修行人,把盧導第一時間喊過來呢?
現在他們一行人,多半還在山裡頭瞎逛吧?
黃仙不自然的撇撇嘴,“那還不是你們衝撞了我的隊伍。”
於文秀瞧著她的樣子,心中大定。
“那還不是您先把我們卷進那種事件中。”
“我們的目的地隻是這座村寨,隻是打算來這裡拍一場戲而已。”
“是您先動的手!”
從對方的態度,她了解了在自己把身體掌控權交給盧導的時候。
他似乎已經給這個在自己眼中的妖怪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人家說話多半不會這麼客氣和禮貌,也不會在自己剛才打算溝通盧導的時候,顯得那麼緊張。
“我老人家都活了快三百年了。”
黃仙控製著這女演員,臉上湧出怒意,“年輕人給我讓讓道怎麼了?”
“彆倚老賣老啊!”
於文秀同樣有了怒意。
知道自己的靠山比想象中的可靠後,她就算單獨麵對這妖怪,也有了底氣。
“倚……倚老賣老。”
聽到這個詞彙,黃仙的額頭開始漲紅,“老身年輕的時候,在這東城不知道救助了多少人。”
“就是百年前,這東城附近的人家遇見了老身,也會恭敬讓道,甚至每家每戶還供奉著老身的神像。”
“現在舊人逝去,新人忘了當初的事情,就這麼隨隨便便評價老身嗎!”
她的語氣漸漸平靜下來。
但這平靜下來的語氣,卻讓於文秀本來生出的膽氣兒散去了。
“因為不知道啊。”
“如果知道您是那麼德高望重的長輩的話,能在山上遇見您,我肯定會覺得是一件非常有福氣的事情。”
“但如果不知道的話,真的很可怕啊,黃奶奶。”
她雖還是在反駁。
但這話語裡的詞彙,讓本來還很僵硬的黃仙舒緩了一些。
“就像是下班的半路上遇見一個語氣很凶的老人,跟了自己一路,數落著自己生活、工作中的樁樁件件,說著自己駝背、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之類之類的話。”
“當時聽著很煩,很生氣,可回家以後想想那個老人的樣子,打開相簿,才恍惚想起那分明是兒時就已經逝去的奶奶。”
“滿心滿懷的怒意都隻會消失,就算是鬼,麵對去世了依舊心心念念著自己的奶奶,又有什麼會害怕的呢?如果早知道您是救助過很多人的長輩,我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於文秀義正言辭的反駁著。
而站在床邊,黃仙再一次僵著臉。
但這一次,她不是因為生氣。
她隻是竭力在抑製自己的笑容,可惡,快要忍不住了!
這丫頭,怎麼這麼會說話!
……
如果是關係親密的家人成為鬼的話,應當會很放心吧?
就算是鬼,肯定是不會傷害自己的親人的吧?
生前那麼愛護的親人,死後就不願意愛護,那就相當於否定了生前的一切,不是嗎?
病房內,
王曉旭望著麵前躺著的母親,麵對床邊的父親和弟弟,心中升出了很多的問題。
但這是在他自己的想法。
如果自己還活著,而母親、父親又或者是弟弟死了,變成鬼來找自己的話,自己是能接受的。
但反過來,自己變成鬼了,要去找他們的時候,心中卻出現了遲疑。
不管是對於他們能否接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的遲疑,還是說……
轉過身,王曉旭很直接穿過了屋門,選擇離開。
果然,死了之後,跟人終究是有著區彆的。
就算自己一直約束著自己,並且在劇組其他人口中得到‘完全就是個人’的評價。
但死了終究是死了。
隻不過,自己比起於劇組裡上一個前輩,離人更近,離鬼更遠而已。
不過王曉旭離開,並不是打算到此為止。
很慶幸,這一次母親隻是因為這段時間傷心、疲勞過度而昏迷。
似乎在自己離開後,麵對自己曾經傾訴給宿舍兄弟們的話,她感到很愧疚和不安。
大抵是覺得作為父母,在關鍵的時候,她沒有辦法作為自己的結實的後盾,促使這件事情的發生。
所以,她時常睡不著、吃不好。
自己比起於父親,或許跟母親的性格真的更相似一些。
但同樣,王曉旭很清楚,麵對這樣一件愧疚至極的事情,母親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走出來。
很長。